出乎皇帝與王振的預料,在對待如何懲處孔森的態度上,曹鼐,馬愉,陳循代表的外庭,竟然和王振代表的內廷,保持了空前的一致。
這三位大明帝國的輔臣,竟然連商量都沒做,只需要一個眼神的交流,就由曹鼐給出了答案。
「曹卿,難道就連內閣也覺得,孔森之罪真的無法寬恕,唯有一死才可以嗎?」
皇帝之所以找來內閣,就是想要藉助內閣之手,給孔森一條活路。在正統皇帝的心裡,最看重的還是血脈親情。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絕對不想將屠刀,伸向自己的血親。
作為一個強大帝國的擁有者,雖然正統皇帝有時候顯得很昏庸。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對於朝局的掌控,以及所有事情的了解,是極為透徹的。
內閣與內廷的關係如何,皇帝的心裡很清楚。儘管現在幾位閣臣,在面對王振的態度上,較為親和。但是皇帝明白,他們不是一路人,不可能走到一起。
但是,讓正統皇帝沒有想到的是,內閣竟然和王振的態度如此一致。他們也不肯放過孔森,認為必須殺了孔森,才能嚴肅律法。這就讓皇帝沒有可以走下去的台階了!
「聖上,王公公剛才說的很清楚,太祖皇帝當年就判處了歐陽倫死刑!
歐陽倫好歹還是駙馬,這孔森不過是孔駙馬的一個兒子。一無功名在身,二無爵位可承。這樣的人,竟然敢動手毆打朝廷命官,不殺如何平息天下人的怒火?
況且,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如果陛下今日因私廢公,寬恕了孔森。那麼明日,後日,保不齊還會出現馬森,李森。到時候,陛下您又該如何懲處?
如今既然我們有典可尋,這就不算是陛下您不珍惜血脈親情。畢竟法不容情,此乃天理矣!」
這曹鼐說的倒是字字珠璣,擺事實講道理,說的十分清楚。
但是他的回答與王振想必,道理過多,人情過少。完全是站在國家的角度,分析這個事情。
儘管皇帝知道曹鼐說的對,但是與王振的回答相比,卻少了那麼幾分暖意。這也就是內閣無法斗過王振的癥結所在!
「既然內閣與內廷都是這個意思,孔森一案,又是有典可尋。那麼此事,就按卿等的意見去辦吧。
著大理寺審理此案,為孔森定罪。王先生,這段時間多派人手,在孔駙馬府上好生照顧。千萬不要讓信陽公主出什麼事情。」
既然內閣與內廷的意見相同,皇帝若是在反對,那就真的是昏君的一員。
大明帝國擁有最高權力的幾個人,已經定下了孔森的生死。但是,為了體現律法的公平與嚴謹,皇帝還是走了一個形式,將孔森交到大理寺論罪。
無論是蠻橫驕縱的信陽公主,還是他囂張跋扈的倒霉兒子。他們都想不到,就是因為一個區區五品小吏,竟然讓他駙馬府馬上迎來一場血光之災!
走出皇帝所在的大殿,曹鼐三人就要返回內閣繼續處理政務。
此時,王振忽然跟了上來,拉住曹鼐。等到馬愉與陳循相繼離開後,這才微微一笑。
「曹閣老,咱家有件事情沒有想明白,想要向曹閣老請教。」
曹鼐是聰明人,王振要說什麼,他的心裡自然清楚的很。
「王公公,本官之所以為孔森定下極刑,完全是衝著律法與公平二字來的。絕無其他的意思。
倒是本官有一言相勸。若是公公覺得有理,相信便是。若是覺得無理,權當是本官開玩笑罷了。
郭准剛剛入京,就成為公公新寵。這一點,滿朝文武都知道。
郭准這個人,本官在雲南府的時候,有過一些了解。聰明有餘,但鋒芒太盛。
公公若是真的想要栽培一二,揠苗助長可不是什麼好辦法!」
郭准究竟是誰的人,真實意圖是什麼,黔國公早就通過書信,告訴了曹閣老知曉。
曹鼐之所以一直不和郭准接觸,就是害怕王振會起疑心,這樣會對郭准有所不利。
不過,如今孔森必死,這筆爛帳自然就要算在王振與郭準的頭上。
王振權勢熏天,無論是信陽公主還是孔駙馬,自然不敢找其復仇。
但是,郭准這種根基尚淺之人,這兩個人若是對付起來,可就要輕鬆了許多。
況且孔森的死,嚴格來說也是從郭准身上引來。料想與孔駙馬,以及信陽公主對孔森的溺愛來說,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必定會找郭准報仇。
曹鼐話音落下,王振先是一愣,隨後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沒想到曹閣老也有著一顆愛才之心啊!
曹閣老放心,咱家自己的人,咱家怎麼敲打都可以。但是,若是有人敢把主意,打在咱家的身上,無論是誰,咱家都不會讓他好過!」
王振的意思,曹鼐清楚。這閹賊就是在警告自己,在楊溥去世後,不要與他作對。
就算曹鼐的心裡真的畏懼王振,但是曹鼐畢竟是一國次輔,宰相一般的人物。讓一個閹人嚇得連個屁都不剛放,傳出去,無論是他還是內閣,都別想有翻身之日。
聽到王振所言,曹鼐臉色平靜,輕捋長髯道:「哈哈哈!世人都說,聖上是這天上的太陽,而王公公就是這天上的月亮!看來此種說法確實不假!
不過,我輩雖然無力,但也願做陸君實一般的慷慨之士。縱然泰山崩裂,乾坤顛倒,但也願憑一己之力,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為社稷,為百姓,縱然一命有何可惜?」
曹鼐這番話說的著實漂亮,既振聾發聵,又將自己的志向,貞烈的品格,表達的淋漓盡致。
這陸君實,乃是大宋丞相陸秀夫。與文天祥,張世傑,並稱為「宋末三傑」!
大宋末年,面對蒙古人的侵略。陸秀夫輔佐過皇帝,與蒙古人展開了慘烈的鬥爭。
兵敗崖山之後,此君既不投降,也不賣主。而是背負幼帝,蹈海自盡。以自己的生命,譜寫了一曲悲壯的詩歌!
在後世很多名臣雅士的心中,如陸秀夫與文天祥一般的人物,就是他們的楷模,是他們畢生追求的目標。
曹鼐更是表達出,就算王振如何權勢熏天,但是他曹鼐也會不畏強權,為天理,為公義,為天下,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曹鼐這番話,直擊王振的心靈。讓他站在原地,久久不能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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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閣老一言,真的是讓咱家振聾發聵。這天下的官員,如果都有曹閣老一樣的節操,真乃是朝廷之幸,萬民之福啊!」
王振雖然囂張跋扈,但是他也是有學問在身的人。曹鼐的一番話,說的王振心悅誠服,讓他對曹鼐的認識,又提高了好幾個層次。
「公公過譽了。本官相信,天下的讀書人,都有著為天地立心,為生命立命之理想。本官只是萬千讀書人中的區區一粟而已!
公公,本官還要奉旨,前往順天府衙,將孔森帶至大理寺。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本官先行告辭了!」
曹鼐謙虛了一番,見王振沒有其他的事情,就行禮告辭離開了。
望著曹鼐離去的背影,王振的心裡,真的是充滿了敬佩之情。他在想,如果他的黨羽之中,也有如曹鼐一般的人,當真是如虎添翼一般!
離開皇宮的曹鼐,乘著轎子來到了順天府衙。
那順天府衙的知府侯景天知曉次輔大人來了,連忙迎出府衙,深施一禮道:「卑職不知閣老大人親至有失遠迎,還請曹閣老恕罪!」
順天知府縱然是四品官,但是與這位曹閣老相比,可謂是雲泥之別。侯景天自然是要畢恭畢敬的,迎接這位次輔大人的蒞臨。
「侯大人無需多禮,本官是奉聖上旨意,提案犯孔森,前往大理寺受審的!」
郭准帶回孔森的事情,侯景天不會不知道。畢竟郭準是在他的一畝三分地上,做的這些事情。
「原來如此。還請閣老稍候片刻,卑職這就去大牢將孔森提來,交與大人。」
進入大牢提走犯人這種事,自然不能讓堂堂次輔大人親自去做。侯景天連忙將曹鼐迎進府衙,想要親自帶孔森過來。
「侯大人無需如此,本官還有幾件事情,想要交代郭大人幾句。侯大人有事自可去忙,本官獨自前往便是!」
這侯景天也是聰敏過人之輩,自然聽出來曹鼐的意思,是要他迴避,不願有人陪同。
「如此,卑職這就差人帶領閣老前去。如果有什麼需要,閣老儘管吩咐便是!」
在官差的帶領下,曹鼐帶著隨從進入昏暗的府衙大牢之中。
儘管是天子腳下,順天府衙大牢,還是保留了監獄的特色。
喊冤的百姓,昏黃的燈光,刺鼻的氣味,潮濕的環境。總之,這裡面真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在差役的引領下,曹鼐與隨從來到了一扇房門前。只見差役打開房門,向曹鼐深施一禮道:「曹閣老,郭大人正在刑房內審案。小人就在門外伺候,如有需要,大人吩咐便是!」
那差役很小心,不敢觸怒了這了不得的大人物。
曹鼐點了點頭,剛要邁步進入。這個時候,卻從刑房內傳來了大罵之聲:「郭准,你這個殺千刀的廢物!竟然敢抓本公子,來這裡受苦!
你等著,我母親必定向聖上狀告你的罪行,你這個區區五品的廢物,洗乾淨脖子等著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