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錯覺
這個猜測一起,秋蘅不由捏緊了手中帕子,感覺到了加速的心跳。
那是不受理智控制的本能,是艱難困苦也無法熄滅的情感。
人非草木,亦非頑石。
可這一刻,秋蘅感到了羞愧。
前路萬難,重擔於身,她都在想些什麼。
秋蘅重新把雙手沒入溪水,好讓溪水的涼讓自己清醒。
一隻手探過來,還沒觸到秋蘅指尖又收回。
薛寒用力收攏五指,克制去握那隻手的衝動,聲音卻沒藏好此時心中的波瀾:「秋六姑娘,溪水涼。」
「是有些涼。」秋蘅收回手,對微亂心緒的隱藏要比身邊少年強多了,「多謝薛大人提醒。」
二人先後站起來,沿著溪邊往前走。
溪流潺潺,蟲吟不斷,可薛寒隻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與難以紓解的複雜心情。
明明有許多疑問。比如秋六姑娘遇到驚馬不但化險為夷,還贏得了比試;比如敢孤身引走黑熊,沒被黑熊追上,順利等到了救援。
這些事,真的是一句老天眷顧能解釋的?
心存的試探總是來不及施展,就變成了心亂。
薛寒懊惱捏了捏拳頭,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心思:他怕她知道他對她的懷疑,從而討厭他。
可是,稀裏糊塗不是他的性格。
逼著自己下了決心,薛寒佯作腳下一滑,向秋蘅倒去。
毫無防備之下,面對這種突發狀況習武之人的反應與尋常人不同。
他要試一試秋六姑娘是不是如自己懷疑的那樣,並非手無縛雞之力之人。
秋蘅下意識要躲,但曾經受過的訓練讓她及時控制住了本能反應,雙眸微微睜大往後退了一小步,任由薛寒撲過來。
身後就是溪流,流向未知的遠方。
映入薛寒眼中的是少女茫然錯愕的神情。
就要摔進溪流中的瞬間,薛寒攬住秋蘅一個扭身,二人一起倒進青草中。
擔心草間有碎石等物,薛寒幾乎沒有思考就以背著地,讓秋蘅在上方。
秋蘅閉了眼又睜開,呆呆看著幾乎鼻尖相碰的少年,似乎還沒有從這突然的變故中回神。
她確實沒有回神。
鳥鳴蟲吟,青草香與泥土氣,她枕著他的心跳聲,哪怕猜到他在試探她,也氣不起來。
隻氣自己,用理智拉回的心思又亂了。
薛寒確確實實是來克她的!
一滴淚從眼尾滑下,落在薛寒臉頰上。
而對薛寒來說,那不是一滴淚,而是一點火星,令他灼痛難耐,無所適從。
薛寒閉了閉眼,心中嘆息:他好像……完蛋了。
他清楚意識到,從此以後這滴淚重重烙在了他心頭,令他再無法擺脫。
而更無力的是,他也不想擺脫。
秋蘅眼睜睜看著薛寒閉上眼睛,一動也不敢動。
他……閉眼睛做什麼?
「薛大人——」秋蘅用力咬了一下唇,用疼痛換回冷靜,可一開口才知道喊他的聲音與平時多麼不同。
薛寒猛然把秋蘅推開,翻身而起。
「對不住,剛剛腳滑了。」他狼狽解釋。
秋蘅也站起來,理了理沾上雜草的裙衫:「沒事。」
她想罵他藉口找得太爛,卻又罵不出口。
他是皇城司的掌控者,對她的懷疑已經足夠克制隱忍。
秋蘅又想到薛寒悄悄去袁家拿走香丸一事,默默在心中補充:對她的懷疑雖然克制,但一點也不少。
有那麼一瞬間,秋蘅不想再偽裝。
可她不敢賭。
與陶大他們明確與袁賊結下血海深仇不同,薛寒是薛全的養子,而薛全則是深受靖平帝信任的寵宦。
哪怕她覺得自己有很大可能賭贏,卻禁不起萬一的風險。
她不會因對薛寒動了心就全然去信他。
秋蘅這般想著,心頭澀然。
這是她從不曾體會過的滋味,都怪薛寒。
薛寒此時的糾結遠比秋蘅要多。
她察覺他的試探了嗎?
她的反應與尋常人無異,是他想多了,還是她的自控力非同一般?
若是後者,她一個普通鄉下姑娘是如何做到的?
這些且放一邊,他們剛剛那般親近,隻一句道歉就過去了嗎?
他這樣……是不是成了登徒子?
薛寒又想到了剛剛的克制與衝動,心動與心痛。
但有一件事,他已經很清楚:再也無法自欺欺人把愧疚當做親近她的藉口,他心悅秋蘅。
可認清了自己的心意,反讓薛寒沸騰的心漸漸冷了。
他心悅秋姑娘,又如何呢?
養父喜怒無常,掌控欲極強。他強求來這門親事,如何保證護她周全?
「秋六姑娘,夜深露重,我送你回去吧。」說這話時,薛寒已恢復了冷靜。
秋蘅擡眸看著他,剛剛還慌亂狼狽的少年此時面色淡淡,眼神也如寒星般清冷。
「好。」秋蘅微微低頭,掩飾那自嘲一笑。
原來是她的錯覺。
原來心動的隻有她。
這樣也好。
秋蘅沒再言語,一步一步走在薛寒身邊。
一路仿佛很長,又很短。
「姑娘,你去哪兒啦?」芳洲看到秋蘅,歡快跑過來。
胡四追在後面,要不是還不熟,恨不得扯住她衣袖。
這丫頭廚藝好,心眼卻少,把紅豆糕和大人問害羞了,以後不好意思偷偷去約會怎麼辦?
「吃撐了,和薛大人一起沿著溪邊走了走。」
「哦。」芳洲沒再追問,獻寶般把一個草編的小小籠子拿給秋蘅看,「姑娘你瞧,真的是兩隻螢火蟲。我看它們快凍壞了,就帶回來了。」
胡四忍不住炫耀:「草籠子是我編的。」
「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秋蘅看向薛寒,「不用薛大人送了,我們帶了護衛。」
胡四暗暗搗了薛寒一下。
薛寒開口:「好,那路上小心。」
回去路上,胡四恨鐵不成鋼:「大人,人家姑娘請你吃飯,你都不送送人家啊?」
薛寒不吭聲,默默往前走。
胡四與薛寒相處多年,一下子察覺了他的異常,快走幾步追上去:「大人,你和秋六姑娘鬧彆扭了?」
「沒有,別瞎說。」
「那怎麼心情不好呢?」
薛寒腳下一頓,回頭望去,已看不到秋蘅幾人的身影,隻有重重屋舍輪廓隱在夜色中。
「也沒有,別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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