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頭山腰,炊煙裊裊,柴火的木香彌散在冷風中。
紅泥塔土灶台旁,李東生彎腰撥弄火堆,火光跳躍,噼啪作響。
幾片炭火崩出,在地上濺起微弱的火星。
灶上的陶罐正冒著熱氣,豬骨湯的香味撲鼻而來。
金花坐在小凳上,雙手輕攏在圍裙上,目光落在李東生身上,心裡湧起些許安慰。
誰能想到呢?
這個曾經忍氣吞聲的男人,現在能這樣踏實地過日子。
「東生,湯好了,喝點暖暖身吧。」金花喚了一聲。
李東生抬頭望向她,臉上多了幾分從容,應了一聲:「好,馬上就來。」
金花看著天色漸暗,抬手擦了擦手上的汗。
低頭見妙妙正乖巧地站在身旁,心裡一陣踏實。
雖說日子還苦,可這鍋湯,這眼前的人,都是真實的。
這日子,也算是安穩下來了。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踩在落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是王萍和李春生。
得知李東生藏肉,王萍連忙拉來了李春生。
「喲,老三,這是做什麼好吃的呢?這麼香,饞得我肚子裡的蛔蟲都造反了!」
王萍的眼神牢牢地盯在陶罐上,恨不得立刻揭開蓋子一探究竟。
李春生站在一旁,搓著手。
「大哥,大嫂,稀客啊,有啥事兒?」
李東生語氣平淡,不見絲毫熱情,面前站著的不是自己的親人,而是兩個陌生人。
王萍眼珠一轉,拉長了聲音,「哎呦,老三,瞧你說的,咱們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來看看你不行嗎?」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以前在家裡,不都是一起吃飯的嗎?現在分家了,大嫂怪想你的,想你想得茶不思飯不想,覺都睡不著!」
李春生沒說話,只是盯著陶罐,喉結滾動,肚子也跟著咕咕叫了起來。
李東生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
他知道這兩人無事不登三寶殿,肯定沒安好心。
「大嫂,大哥,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現在過得挺好的,不勞你們費心。」
王萍臉色一僵,笑容有些掛不住,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乾癟癟的。
「老三,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這樣讓外人看了笑話!」
李春生也沉下臉,裝出一副大哥的派頭,「老三,大哥以前可沒少照顧你,你小時候生病,是誰背著你去看大夫?是誰給你買糖吃?你怎麼能這麼跟大哥說話?」
李東生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兩人,像一頭雄獅俯視著兩隻瑟瑟發抖的兔子。
「照顧?大哥,你確定你『照顧』過我?」
你所謂的照顧,就是在他生病的時候,把他扔在柴房裡自生自滅?
就是在他餓肚子的時候,把他的食物搶走?
就是在他被欺負的時候,袖手旁觀?
李春生被他看得心虛,眼神躲閃。
王萍見狀,連忙打圓場,「老三,你看你,跟大哥置什麼氣?都是一家人,何必呢?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咱們往前看。」
她說著,伸手就要去揭開陶罐的蓋子,像一個迫不及待想要打開寶箱的強盜。
李東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大嫂,這些東西是我家的,要拿,得先說一聲。」
他語氣強硬,眼神冰冷,嚇得王萍一哆嗦,像觸電一般,連忙縮回了手。
王萍見來軟的不行,立馬換了一副嘴臉,尖酸刻薄道:
「李東生!你發達了就忘了本啊!分家分得這麼幹淨利落,六親不認了是吧?虧你大哥以前那麼照顧你!」
李春生也挺直了腰杆,裝出一副大哥的派頭。
「老三,咱們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你這樣,讓外人看了笑話!」
王萍眼珠子一轉,陰陽怪氣地說:「喲,這香味兒,豬骨湯啊?老三,你家現在日子過得不錯嘛!不像我們家,連白面都吃不上呢。」
又故意提高了音量,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一鍋湯還藏著掖著,也不怕腥著!」
王萍使勁吸了吸鼻子,陶罐里的肉香味讓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老三,你忘了以前是怎麼過來的?沒有你大哥的幫襯,你能有今天?真是翅膀硬了,就忘了誰對你好!」
李東生看著兩人貪婪的樣子,心中冷笑,臉上卻不動聲色。
想起之前被他們欺負的種種,眼神逐漸變得冰冷。
「要吃肉自己去山裡找,別到我家來占便宜。分家的時候帳算得清清楚楚,你們家占了多少便宜,自己心裡有數!」
王萍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沒想到李東生如此不留情面,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她氣急敗壞地指著李東生鼻子罵道:「好你個李東生!你給我記住!以後有困難,別來找我們!」
說完,她狠狠地跺了跺腳,轉身就走,像一隻鬥敗的公雞,灰溜溜地逃走了。
李春生也撂下一句狠話:「真是越來越不把長輩放在眼裡了!」
說完,他連忙追上王萍,生怕李東生會改變主意,把他們趕走。
兩人罵罵咧咧地走了。
王萍走後,金花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擔憂。
她走到李東生身邊,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東生,她要是回去和你娘告狀,又想把妙妙賣了咋辦?你……你還會像以前那樣嗎?」
想起妙妙差點被賣掉的那一幕,她渾身就止不住地顫抖,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李東生知道金花在擔心什麼,無非就是怕自己又像以前那樣。
為了所謂的「孝道」,犧牲她和妙妙。
李東生看著金花驚恐的樣子,心裡一陣刺痛。
他想了想,還是輕輕地將金花摟進懷裡,「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分家了,咱們才是一家人,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和妙妙,包括我娘。」
「妙妙是咱們的女兒,誰也別想把她從咱們身邊奪走。」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像一顆定心丸,讓金花原本懸著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但心裡還是沒底。
畢竟這麼多年,李東生在她面前說過的話,多如牛毛,可真正兌現的又有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