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身邊的人已經不在。
被窩裡,似乎還殘留張麗的餘溫。
一扭頭,床頭柜上,放著一個保溫杯,下面壓著一張紙。
拿起一看,上面是遺憾娟秀小字。
「喝酒之後,第二天起來會口乾,先喝口水潤潤。早餐在廚房裡溫著,記得吃。」
字裡行間,沒有華麗辭藻,只有滿滿的關心。
我笑了笑,將這張紙仔細放好。
打開保溫杯,喝乾裡面的水,這才慢悠悠下床。
洗漱完畢,我正吃著早餐,大海突然打來電話。
才接通,大海凝重的說:「兄弟,起了不?」
我察覺他語氣的不對勁,問道:「怎麼回事?」
大海說:「今早我來店裡盯裝修,發現外牆上有些不對勁,我懷疑這邊被人盯上了,你有時間的話,過來瞅一眼,確定一下。」
「我馬上來。」
掛點電話,囫圇吃完早餐,我趕到店鋪。
大海蹲在店門外,抽著煙。
見到我,他把煙一熄,迎了上來。
他把我帶到店鋪一面外牆前,伸手一指,說:「就是這個。」
我定眼一瞧,發現牆上,有人用粉筆,畫了幾個圖案。
包括一個星星,一個叉,一堆石子,一個長方形,一個加號,一個減號。
我眉頭一皺。
多虧大海,足夠謹慎。
正應了那句話——小心無大錯。
這些圖案,可不是小孩子閒得無聊,隨手塗鴉。
而是切切實實的標記。
盜門的標記!
江湖十六門,又分內八門,外八門。
這盜門,就是外八門之一。
所謂盜門,瞧名字就知道做的什麼勾當。
偷雞摸狗,梁上君子,鑽穴逾牆,妙手空空……
總之一句話。
沒本的買賣!
既然能統稱一「門」,這裡頭,自然有門道。
這其中,就包括計劃!
沒錯。
盜門行竊,並非心血來潮,隨意下手,而是有計劃的。
各中細節,又因為目標不同,手法不一,而各不相同。
眼下這種,乃是盜門裡最喜歡的一種。
名為「闖窯堂」。
所謂窯堂,就是屋子。
闖窯堂,就是入室行竊。
而這種方式,分為挑屋、瞧煙、聽雞鳴、望採光、下榻、走風。
挑屋,就是確定目標,打算找誰下手。
盜門中人,多為小偷小摸,一經發現,必定人人喊打。
所以,他們下手,講究一個「竄」。
即不囿於一地。
走南闖北,走街串巷,到處流竄。
但老是亂跑,容易被人盯上。
到了一個地方,人家瞧你面生,也會心生防備。
於是,盜門中人喜歡扮成走馬商人,或是挑擔小販。
以此打消他人的警覺。
若是扮成走馬商人,那到了一個地兒,總得歇歇腳,甚至為了今後能反覆迴轉,他們還會放言說,這地方,會成為他們的商道,今後會一直來。
於是,他們就要租房,當做今後落腳的地方。
想要租房,自然要挑房。
要挑房,自然得走街串巷。
一切合情合理。
但他們挑的,其實不是今後要住的房,而是目標人物住的地方。
等挑好房,就輪到瞧煙。
這瞧煙,也有講究。
因為老時候,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到了點,該吃飯了,家家戶戶都會燃起炊煙。
所謂的瞧煙,就是看這戶人家到了點,會不會冒煙。
以此判斷這戶人家有沒有人。
再之後,就是聽雞鳴。
這可不是為了聞雞起舞。
而是以雞鳴一詞,來代替時間。
所謂聽雞鳴,就是確定這戶人家的作息規律。
之後,便是望採光。
其實是為了看看大門往哪兒開,窗戶有幾扇。
哪裡適合入屋,哪裡適合翻牆。
之後,便是關鍵一步。
下榻。
這可不是睡覺。
而是趁著家裡沒人,或是家裡睡著的時候,入屋行動!
最後就是走風。
走風,就是撤退。
每一個步驟,都有人負責。
條理分明,行動嚴謹。
這便是闖窯堂的門道。
眼下,咱這店鋪,就是被盜門的人挑了房。
這上面的記號,各有意義。
譬如星星,代表作案目標,同時也是告訴其他盜門中人,這裡有同行瞧上了,不像架火兒,請另尋他處。
長方形,則是警告同夥,這裡頭有陣仗,得小心。
一堆石子兒,則是說這屋裡很有錢。
一個加號,一個減號,則是說,這屋裡白天有人。
連起來,就是說:這次的目標是這裡,屋裡錢多,白天有人,快動手了,記得小心。
得虧大海,他雖然本事不精,終歸入行多年,三教九流的人都接觸過,而且性格粗中有細,瞧見了這些記號。
不然,真有可能被人穿了窩。
大海聽完我的解釋,頓時火冒三丈。
「他娘的,偷到他爺爺頭上了,要是被我逮到,我非得請他吃俏食!」
所謂俏食,就是白食。
落在後邊的時代,要是吃白食,跟店主講清楚,人家頂多罵你兩句,再報個警。
可在這年頭,以及往前的時代。
哪家開店的,沒養幾個招風耳。
吃白食,是要挨打的。
皮開肉綻正常。
斷手斷腳也活該。
只要不死店裡和門口,官府都不管。
大海好一頓罵罵咧咧,伸手就要去擦那些標記。
我一把拉住了他。
大海不解:「怎麼了?我把這擦了,他們不就沒法對我們下手了嗎?」
我搖搖頭:「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
理是這麼個理。
擦了標記,等同於告訴盜門中人,你們的手段,我們發現了。
要是這夥人識相,他們就會默契的退走。
避免被人堵了窯,拼個你死我活。
還碰了面,結了仇。
可要這夥人就盯死了我們呢?
擦了標記,他們立馬改換計劃,還是要對我們下手。
大海急了,問我:「那怎麼辦?」
我說:「他們要來,就讓他們來!想到龍宮奪寶,怎麼也得證明自己是孫猴子吧。要是過不了蝦兵蟹將,活該他們溺死!」
大海一聽,立馬同意。
他問:「該怎麼做?」
我沒說,而是和他先回了店裡。
店裡一片狼藉,各種專修材料,橫七豎八擺一塊兒,隨處可見白粉點子。
顯然,今早有人來專修。
是大海發現不對勁,半途把他們支走了。
我問:「那裝修隊,可靠嗎?」
大海知道我問什麼,拍著胸口說:「認識好些年頭了,都是熟人。」
說到這,他眉頭一皺。
「也不能肯定,工頭我熟,小工我不可能全認識。聽工頭說,都是他們同鄉後生,給他們當學徒,掙口吃的。私底下,誰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