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山裏升起白霧,繚繞著整座山頭。
葉嫵走出來的時候,整個人失魂落魄,羸弱的身子搖搖欲墜,她仍是喃語著瀾安的名字,仍沉浸在無盡的傷痛裏。
周京淮見葉嫵出來,連忙迎上去,脫下外套披到她的肩頭。
葉嫵木然注視他。她的眼裡沒有一絲生氣,裡頭染滿了哀傷,她輕輕地揮開了他的手,她不要他的關心,不要他的靠近。
那件黑色西裝,掉落在地上。
周京淮喉結滾動兩下,聲音有些沙啞:「阿嫵,你再氣我,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葉嫵看著前方的黑夜,說著決然的話:「周京淮,我好與不好,都與你無關。」
周京淮撿起外套,仍想給她披上。
葉嫵激烈地揮開,但她產後未愈,情緒這樣激動,竟然筆直地栽了下去。
葉嫵昏倒了。
……
入夜,葉嫵醒來。
四周一片幽暗,空氣裏,隱隱傳來一絲馬蹄蓮的味道,伸手打開壁燈,是她熟悉又陌生的房間,鉑悅尊坻的別墅。
周京淮人不在。
樓下,亦是一片安靜。
葉嫵想找自己的手機,叫家裡的司機來接她,但是怎麼也找不著手機,她猜測是周京淮把她手機收走了。
驀地,她感覺胸口有些脹,低頭一看,白色浴衣的襟口有些濕了。
心口又是脹脹的。
葉嫵輕咬一下唇,捂著胸口走進浴室裏,她慢慢地敞開衣裳,小心處理著過剩的營養,身子映在鏡子裡,未曾因為哺乳添了豐潤,反而比往日更清瘦了。
很疼,很痛……
在細細密密的疼痛裏,葉嫵的眼裡浮起淚光,她無法自抑地想起了小瀾安。
她甚至,沒有親眼看看他。
她心中疼痛,並未聽見一樓庭院內,傳來的小汽車聲音。
夜色瀾靜。
一樓的庭院裡,前後駛進兩輛黑色房車。
周京淮下車,面上帶著淡淡的倦容,交代了幾秘書幾句。
林秘書更不用說了,眼眶黑得像是熊貓了,但是看在幾百萬年薪的份上,她還是咬咬牙撐住:「京少放心,我會處理妥當。」
周京淮點頭,拾階而上,朝著別墅裡頭走去。
大廳內燈光璀璨,卻散不去周京淮一身晦暗,家中傭人上前接過他的外套,周京淮輕聲問:「太太醒了沒有?有沒有下樓?」
傭人實話實說:「剛剛有點兒動靜,正準備上樓看看,您就回來了。」
周京淮步子頓了一下,交代傭人半小時後開飯。
語畢,他朝著二樓走去。
二樓過道,夜風吹過,拂起周京淮黑色的發梢,隱隱可見黑髮裏藏著的銀絲,此時,沒有任何一個詞彙能形容他的心情。
他想見葉嫵,又怕見葉嫵,好似近鄉情怯。
終於,他推開了主臥室的門。
一室明亮,葉嫵人不在臥室的床上,但是洗手間裡傳來細微的聲音。
葉嫵在洗手間裡。
周京淮輕輕合上門,擡手解開襯衣兩顆扣子,朝著洗手間走去,步子的聲音被厚實羊毛地毯吸掉,洗手間裡的人絲毫不曾察覺。
當周京淮站在洗手間門口,裏外的人都呆住了。
半晌,周京淮輕問:「很脹很疼?」
葉嫵輕輕攏好衣裳,聲音寡淡:「與你無關。」
周京淮默默地走進來,從身後摟住她的身子,葉嫵想要掙紮但是周京淮的力氣大得驚人,他的臉孔擱在她的薄肩上,擡眼望著鏡子裡的一雙璧影。
他的黑眸,如同染了濃墨。
下一秒,葉嫵掙紮起來,但是周京淮單手就輕易制服了她,他低頭湊在她的耳畔很溫柔地哄著:「我學過專業手法,別亂動,我沒有其他意思。」
璀璨燈下,身影交疊,光影重重。
葉嫵臉蛋難堪地別過去,她不能大喊大叫,她怕傭人衝上來看見,可是她不願意被周京淮這樣碰觸、這樣對待著,她的眼角一片濕潤……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京淮停了下來,幫她攏好衣裳。
他沒有孟浪,沒有做過分的事情。
隻是幫她緩解了疼痛。
燈光明亮,葉嫵聲音破碎:「夠了沒有?周京淮,可以鬆開我了嗎?」
周京淮收緊雙臂,他緊緊地抱著她,嗓音低啞而性感——
「我捨不得放。」
「因為,這樣的機會不多。」
「阿嫵,我知道你恨我,恨極了我。可是我仍喜歡你,仍是幻想著和你破鏡重圓,讓我照顧你和傾城好不好?至少,讓我見一見她。」
……
葉嫵產下兩個孩子,一個周瀾安,一個葉傾城。
瀾安不在了。
傾城,是葉嫵情感的全部寄託。
葉嫵垂眸冷道:「沒有必要了。」
周京淮身子一僵。
葉嫵在他懷裡轉身,又輕輕推開了他。
她用一種特別平靜的語氣說道:「等到滿月,我會帶著傾城出國,應該不會回來了。在孩子的生命裏,不會有父親這個角色,至少不會是你周京淮。」
葉嫵說完,就準備離開。
周京淮的臉色,一片蒼白。
他驀地捉住她的手腕,放下身段近乎哀求——
「我不糾纏你,不要走!」
「至少讓我偶爾看看傾城,她從出生到現在,我才抱過一次。」
「葉嫵,算我求你。」
……
葉嫵垂眸反問:「是誰造成的?周京淮,若不是你偉大的初戀,若不是你的招惹,外婆不會死、瀾安也不會出事。周京淮,我早就說過,你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對你,很公平。」
她走出去,剩下周京淮站在鏡子前面。
他望著鏡子裡的自己,眼裡全然一片絕望之色——
是誰造成的?
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