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又來

2025-01-03 23:28:27 作者: 青柑丶普洱
  第203章 又來

  靖王也並不是傻白甜。

  為人正直不代表迂腐。

  身為皇子,在宮中自然有些消息渠道,母親靜嬪為人謙和,性格淡雅,這也不代表對自家兒子的不聞不問。

  蒙摯也被皇帝詢問誰更適合辦理慶國公一案時,蒙摯按照梅長蘇交代的去說了,很快皇帝下定決心讓靖王主辦。

  第二日靖王便得到了消息,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靖王的想法還是如此天真可愛,只覺得下了聖旨就能去刑部提取檔案。

  張揚得知消息的時候笑了笑說道:「我這位皇兄還是如此天真可愛啊。」

  曹正淳笑著說道:「殿下,要不要幫一幫靖王?」

  張揚搖搖頭:「皇兄自然有梅長蘇助力,戶部那邊怎麼樣了?」

  曹正淳說道:「梅長蘇先前讓靖王和戶部的沈追建立了聯繫。」

  「那就先給皇兄一點兒甜頭吧,傳信沈追讓他仔細追查私炮坊,那裡是太子的錢袋子。」張揚說道:「京城之中有這麼一個私炮坊太過危險,容易傷及百姓。」

  「諾。」

  很快,梅長蘇已經醞釀好了針對譽王的計策。

  ……

  金陵城西,一條名為「螺市」的長長花街,兩旁高軒華院,亭閣樓台,白日裡清靜安寧,一入夜就是燈紅酒綠,笙歌艷舞。穿城而過的浣紗溪蜿蜒側繞,令這人間溫柔仙境更添韻致,倍加令人留連忘返。

  座落在螺市街上的歡笑場,每家都有自己獨特的風格和吸引人的地方,比如妙音坊的曲子總是比別家的流行,楊柳心的舞蹈最有創新,紅袖招的美人最多最好,蘭芷院則時常推出讓人有驚喜的清倌……大家各擅勝場,雖有競爭,但畢竟都已站穩了腳跟,有了不成文的行規,所以雖比鄰則居,卻能相安無事,時不時還會有相互救場的情況發生。

  就比如此時……

  「朱媽媽,不是我掃你的面子不肯幫忙,」妙音坊的當家莘三姨一臉為難之色,「你我相識多年,楊柳心和妙音坊素來就跟一家人一樣。別的姑娘你儘管叫,我決無二話,可是宮羽姑娘今天不見客……」

  「我的莘妹妹啊,別的姑娘我那裡還有,就是靠宮羽姑娘救命的啊!」朱媽媽白著臉,眼淚都快下來了,如果沒有被人攙著,多半早就跪在當場。

  「怎麼了?什麼難纏的客人,連朱媽媽都擺不平麼?」

  朱媽媽正要說話,一個小廝連滾帶爬進來,還沒站穩就苦著臉喊道:「媽媽,不好了,何大少爺開始砸場子了!」

  莘三姨一皺眉,伸手扶了扶全身發軟的朱媽媽,問道:「是吏部何大人家那個何大少爺麼?」

  「就是這個小祖宗!」朱媽媽頓足道,「今晚吃得醉醺醺上門,非要見心柳,可是心柳正在陪文遠伯家的邱公子,派別的姑娘去,他必定不依,就這樣鬧了起來。」

  莘三姨面色一沉,道:「他也不是第一天出來玩的,怎麼不知道先來後到的規矩?」

  「還不是因為仗勢?文遠伯雖有爵銜,朝中無職,何尚書手握吏部大權,那可是實職,這大少爺一向被人奉承慣了的,在包間裡等了一個時辰,就急了。」

  莘三姨嘆了一口氣,道:「世事人情,卻也如此。你為何不勸勸邱公子退讓一步呢?」


  朱媽媽「唉」了一聲,「邱公子愛慕心柳已久,怎麼肯這個時候服軟?他先來,堅持不走的話,我也不能壞了規矩硬趕,再說心柳丫頭,也有些不耐煩那個何大少……」

  「那心楊呢?」

  「病了,連床也起不得……」

  莘三姨抿起嘴角,沉思了起來。

  「莘妹妹,求你了。只要宮羽姑娘肯露個面,那何大少一定樂上了天,保著我的場子,日後妹妹有些什麼吩咐的地方,我是赴湯蹈火……」

  「好了好了,場面話就不說了,」莘三姨拉住作勢要跪的朱媽媽,「不是我拿喬,紅牌姑娘誰沒有個傲性?我不敢應你,要問過羽兒才行。」

  「妹妹帶我去,我親自求求宮羽姑娘。」

  「這……好吧……你跟我來。」莘三姨帶著朱媽媽剛一轉身,兩人就愣住了。

  一個身著鵝黃衫裙,外罩淺綠皮褂的女子盈盈立於欄前,淡淡一笑道:「我都聽見了。本來正想去探探心楊妹子的病,既然現在姨娘有為難的地方,順便勸幾句也是使得的。」

  莘三姨湊過去低聲道:「你可有把握?」

  宮羽冷笑一聲:「不就是何文新麼?我自有辦法。」

  她是妙音坊里的頭牌姑娘,媽媽一向不拘管她的行動,現在見她這樣說了,莘三姨也不多勸,只命龜公小心安排了暖轎,親自送出門,看著婢女們伺候著一起去了。

  等到了「楊柳心」,這裡早就鬧成了一團。幸而貴賓包間都在後面,隔成一個一個的小院,除了左鄰右居被打擾到以外,楊柳心的人已儘量將事態控制到了最低。

  處於騷亂中心的華服青年,便是京城中惡名不小的何文新。雖然他樣貌生得不難看,但那種囂張的氣焰實在讓人難以對他生出好感,宮羽只瞟了一眼,就不禁撇了撇嘴,面露厭惡之色。

  「姑娘……」朱媽媽急得上火,又不敢狠催,小心地叫了一聲。

  宮羽墨玉般瞳仁輕輕一動,到底是歡笑場上的人,唇邊很快掛起了一抹微笑,緩緩走入院中,朱媽媽立即示意攔阻何文新的眾打手退開。結果那位東砸西摔鬧上了癮的大少爺剛被鬆開,就一把扯起旁邊的一盆蘭草,恰巧朝著宮羽的方向扔了過來。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宮羽纖腰輕扭,快速向左滑了一步,堪堪躲開花盆,同時弱弱地驚呼了一聲,倒在地上。

  「宮羽姑娘!」朱媽媽嚇得魂兒都走了一半,直撲過來扶起她,連聲問道,「傷著哪裡了?」

  何文新一聽宮羽二字,眼睛頓時就亮了,定神一看,那千嬌百媚的佳人可不就是自己百般渴慕,也才見過一兩次的宮羽麼?頓時滿臉堆笑,忙不迭地也上前攙扶,口中說著:「怎麼宮羽姑娘在這裡?受驚了受驚了,都是這些死奴才們不懂事……」

  宮羽身軀微顫,卻還是推開了何文新的手,低聲道:「是我走錯了地方……」

  「沒錯沒錯,」何文新先沒口子地應著,然後又問,「姑娘要去哪裡?」

  「哦,今夜無事,我想去找心柳姐姐聊一聊……」

  朱媽媽忙道:「心柳丫頭正接客呢,姑娘先坐一會兒吧?」

  「既然如此,那我還是先回妙音坊,改日再來。」

  「哎呀,」何文新一看天上雖沒掉餡餅,卻掉了個大美人下來,早就連骨髓都酥了,殷勤地道,「姑娘今夜無事,本公子與你解悶,回去也不過是長夜寂寞……來,快進來……」正拼命邀請著呢,突然想起這間院子裡的包間早被自己打成了一堆蛋黃醬似的,哪裡能讓美人進去,忙瞪了朱媽媽一眼,「快收拾一間最好的包院出來,本公子要陪宮羽姑娘飲酒賞月。」


  朱媽媽抬頭一看,滿天烏雲,賞什麼月啊。不過這話當然不能說,瘟神既然被安撫住了,當然是趕緊準備地方要緊,當下陪笑著道:「春嬌閣還空著,那裡極是舒服華貴,公子和姑娘不妨去坐坐?」

  「快,快帶路。」何文新急不可耐地催著,一面已攙住了宮羽的玉臂,「宮羽姑娘,我們走吧?」

  宮羽垂下頭,再次閃開了何文新的手,示意自己的婢女過來,無語地邁步前行。何大少爺雖然不快,但也知這位妙音坊的頭牌姑娘一向如此,按捺了一下色心,陪著一起走出了小院。

  春嬌閣是在楊柳心偏東一點的位置,需繞過湖心,再穿過一片桃林。有佳人相伴,何文新渾然不覺路長,一直不停地調笑著。剛過了湖心,走上青石主路,宮羽突然停下腳步,低聲道:「請公子先行,宮羽隨後就到。」

  何文新愣了一下,立即問道:「你要做什麼?」

  「剛才跌倒,衣裙沾了青泥,我想先去更衣。」

  「不要緊,」何文新色迷迷地道,「本公子看美人,從來不看她穿什麼衣服,不用換來換去這麼麻煩。」

  宮羽眼波輕轉,柔聲道:「既然要陪公子飲酒,宮羽不願有一絲妝容不整。請公子見諒。」

  被美人如此嬌聲一哄,何文新哪裡還能說出半個不字,笑著道:「好好好,不過本公子不願先走,就在這兒等著,你換好了衣服,咱們再一起走。」

  宮羽飄過來一個柔媚的眼神,微笑不語,裙袂輕漾間已盈盈轉身,消失在近旁一所小樓的轉角處。何文新被這般美態所引,不由自主地踏前了幾步,想要再多看兩眼,突覺腳底一硌,眼角同時掃到一點反光,低頭定晴一瞧,竟是一支精巧的珠釵,不知何時從美人頭上滑落的。

  俯身拾起珠釵,何文新腦中浮現出美人更衣的綺妙場景,心頭一動,立即將珠釵裝於袖中,隨著宮羽剛才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想著以還釵為藉口飽一飽眼福。前面引路的朱媽媽一看就知道不妥,剛想開口阻攔,就被何家隨從的惡奴給推到了一邊。

  轉過小樓底層的折廊,前面果然有間屋子亮著黃潤的燈光,何文新賊笑著湊到窗前,正想探頭推開,裡面突然傳來了說話聲。

  「姑娘,心柳姑娘就在這樓上的包房裡招待邱公子嗎?」

  「是啊……邱公子英俊瀟灑,與心柳姐姐很是相配,我真替他們高興……」

  「姑娘還高興呢,他們郎才女貌在樓上纏綿恩愛,憑什麼要姑娘委屈自己去陪那個姓何的小人?」

  宮羽幽幽嘆息了一聲,「姐妹之間,當然要相互幫襯了……只是那個姓何的實在太過猥瑣,他若有邱公子十分之一的丰采,我也不至於如此難過……」

  聽到這種話,是個人都不能忍受,何況何文新根本就不是個人,當時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又聽得那個什麼什麼邱公子就在這樓上,立即就向樓梯口衝去,奔至二樓,挨個兒房間踹門,嘴裡叫罵著:「姓邱的,給本少爺滾出來!」

  這一鬧陣仗大了,連主道上的人全都聽見,朱媽媽帶著人慌慌張張趕過來不說,何家的家奴也擁了上樓。

  二樓上除了心柳與邱公子以外,還有另外兩個客人,而且何文新先踹出來的就是這兩位比較倒霉的,不過一看他們四十歲以上的模樣,何文新就算智力再低也知道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正想再踹第三個門,門扇反而先打開了,一個二十多歲容貌端正的年輕人跳了出來,也是大聲吼道:「什麼人在吵鬧?」


  何文新的眼睛頓時就紅了,衝過去就是一拳,那邱公子也是貴族公子出身,吃喝玩樂的習慣有,被人欺負的習慣沒有,再加上喝了點酒,心愛的美人又在身後看著,哪有干站著挨打的道理,一閃身,就回了一拳過去。

  這兩人都沒怎麼修習武功,平常就算跟人有衝突也很少親自動手,此時撕扯在一起,根本沒招沒式,如同街市混混一般,委實難看。趕過來的朱媽媽急得快要哭出來,正要喝令手下去拉開,何家的家奴們已沖了過去,幫著主人將對方按住。邱公子雖然也有隨從,但都被招待到其他地方去喝茶吃酒,根本沒有得到消息,朱媽媽見勢不好,忙命楊柳心的護院們前去維護。何氏家奴們作威作福慣了,當下一通亂打,何文新更是行為狂暴,隨手從旁邊掄起一隻大大的瓷花瓶,向著邱公子當頭砸了下去。

  「公子快閃開!」房內傳出一聲驚呼,邱公子急忙向左閃身,不料右腿此時突然一麻,身子失去平衡,一晃之下,眼前黑影壓頂而來,只覺得額頭一陣巨痛,立時癱倒在地。

  半人高的白窯瓷瓶,在人頭上生生砸碎,那聲巨響震住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大家都象是在看慢動作般睜大了眼睛,看著邱公子頭頂冒出一股鮮血,整個身體晃了幾下,頹然倒在了滿地碎瓷之上,頭部四周不多時便已積成一片血泊,一時間連行兇者自己都嚇呆了。

  片刻的反應期過去後,房間內發出一聲尖銳的驚叫,大家這才激靈一下,意識到出了大事,盡皆面如土色,朱媽媽衝到邱公子身邊,抓住他的手腕一探,全身立即一軟,幾乎要昏了過去。

  「他……他自己沒躲的……他沒躲……」何文新語無倫次地說著,一連後退了幾步,靠在欄杆上。一個較大膽些的客人走上前去探查了一遍,抬起頭顫聲道:「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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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媽媽這時稍稍清醒了一些,披頭散髮地站起來,高聲叫著:「來人,來人啊,報官,快去報官……」

  何文新雖然因為親手殺人嚇呆住,他帶來的人中竟然還有一個稍微能主事一點的護衛,忙壓著場面道:「先別……別報官,商量,咱們再商量一下……」

  聽到這句話,何文新的頭腦似乎也清醒了一點,上前幾步抓住朱媽媽叫道:「不許報官,我給錢,給錢!」

  「給錢頂什麼用?」朱媽媽大哭道,「邱公子也是官宦之家出身,文遠伯爵爺怎肯善罷甘休?我的楊柳心算是完了……完了……」

  「少爺,別愣著了,快走吧,趕緊回家求老爺想辦法,快走啊!」那個主事的護衛急忙喊著,拉住何文新就朝外跑,楊柳心的人不願擔干係,自然想要攔,場面頓時又是一陣混亂。

  與這片嘈亂與喧鬧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二樓樓道里的宮羽,她已換了一身淺藍袷衣,緩步邁過一地狼籍,在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況下走進了那個引發衝突的房間。

  在房門裡的地上,癱坐著一個嬌柔艷美的姑娘,滿面驚慌,一雙翦水明眸中盛滿了恐懼,渾身抖得連咬緊了牙關也止不住那「咯咯」的打戰聲,顯然已被這血腥意外的一幕驚呆了。

  宮羽走到她身邊蹲了下來,輕輕拍撫著她的背心,柔聲道:「心柳姐姐,別怕,沒事的……你什麼事都不會有的……」

  她的聲音清雅甜美,仿佛帶著一種可以使人安穩的魔力一般。心柳顫顫地抬頭看了她一眼,猛地撲進她的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室外的混亂還在繼續,宮羽輕柔地撫著懷中心柳的長髮,目光掃過門口血泊中的那具屍體,唇邊快速掠過一抹冷笑,之後便是毫無表情。


  譽王這幾天本來心情極好,在派出灰鷂連夜查明自己最緊要的幾個部屬都沒有捲入枯井藏屍案之後,他好整以暇地準備著看太子憂急的好戲。戶部尚書樓之敬年富力強,每年不知為太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捲來多少銀子,簡直就是太子心愛的一個聚寶盆,現在眼看著這個聚寶盆就要被人砸碎,譽王真是睡著了都會樂醒,暗中已數不清狠狠地嘲笑過太子多少次。

  他沒有想到的是,笑人者人恆笑之,同樣的麻煩很快就降臨到了自己的身上,雖然情況還沒有那麼嚴重,但也足以讓他頭大如斗,再也沒有心情笑得出來。

  「殿下!殿下!求求您了……我家三代單傳……只有這一根獨苗啊……」跪在譽王府花廳內涕淚交流的紫衣官員正是吏部尚書何敬中,他的兒子何文新打死文遠伯爵之子邱正平後雖然在家奴們的護衛下,成功逃回了家中,但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第二天京兆尹府衙就派人上門索拿。何敬中本來依仗著自己從一品貴官的職銜,堅持閉門不見,誰知京兆府那個小小的八品捕頭竟然算是個人物,一不動粗,二不動氣,手執公文站在何府門外,大聲念著:「奉命緝拿人犯何文新,該犯昨晚在楊柳心妓館殺人潛逃,請大人開門!」就這樣一遍又一遍,累了就換一個人繼續,眼看著府門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只怕再念下去半個金陵城的人都會擁過來看熱鬧,丟醜不說,只怕要驚動御史,何敬中也只能暫時服軟,將連哭連喊的兒子交了出去,同時放了幾句狠話壓制著那些拿人的捕快不許難為,接著便急匆匆地奔赴譽王府哀求。

  事情發生在螺市街,秦般若用以探聽各方消息的大部分人手和探子都在那裡,當然很快就查清了兇案經過,悄悄回報了譽王。一聽說是在眾目睽睽下殺的人,屬於人證物證只嫌多不嫌少的現行犯,蕭景桓不禁也為了難,皺眉在室內踱了幾步,沉著臉不說話。

  「殿下,」何敬中見譽王神色不明,心中更急,又抹了一把眼淚,「卑職知道自己教子無方,小兒也確實闖下大禍……但求殿下感念卑職竭心盡力效忠多年,年過五十隻此一子,況且家母溺愛他如命,若有不測,只怕老娘親承受不住……殿下,殿下……」

  譽王冷冷瞥他一眼,心中甚感麻煩,但他一向對下屬採用的都是以結恩為主的手法,何況這個何敬中出任吏部尚書以來,確實把官員的任免獎罰之權抓得甚是靠牢,太子幾番也沒有插得進手來,如今見他哭成這樣,想來這個不成器的兒子著實是他的一個死穴,置之不理恐怕不妥,所以還是放緩了聲音,用微帶責備的語氣道:「你也太疏於管教了。京畿重地,天子腳下,行事怎可這般狂悖?若是打死個平民倒也罷了,那被殺的是伯爵之子,現在雖不在朝中出仕,祖輩的蔭封掛在那裡,文遠伯也是有上奏之權的。本王若是強行庇護,會不會有不開眼的御史參本暫且不說,文遠伯自己就不肯善罷干休,如果鬧到皇上那裡去,你和本王誰討得了好?」

  何敬中將頭在地上磕得咚咚作響,哭道:「卑職也知為難殿下,但若只是打死平民,卑職怎敢來驚動殿下?就是因為打死的是文遠伯家的人,卑職自知力量微薄,才來向殿下求救的。殿下您也知道,文遠伯一向膽小怕事,若是殿下親自出面從中說和,諒他也不敢太傷您的顏面……」

  「你說的輕鬆,這是小事麼?你的是兒子,人家的不是兒子?人在急怒之下,什麼事情不敢做?」譽王斥罵了一句,又安撫道,「你現在也不要先亂了方寸,又不是第二天就處斬,慌什麼?」

  「卑職怕京兆尹府衙定了案,就不好扳回來了……」

  「京兆尹府?」譽王冷笑一聲,「你以為京兆尹府喜歡定你這個案子?高升現在不定怎麼頭疼呢。」


  譽王這話倒說的不錯,若是高升現在能聽見,一定會大喊知音。先是一個枯井藏屍案令太子高度緊張,又爆出一個妓館殺人事件涉及到譽王的愛臣,若說現在整個皇城最頭疼的人,應該莫過於這位僅僅只有四品職銜的京兆府尹高升了。

  何敬中用衣袖抹了一把臉,鎮定了一下道:「卑職實在是亂了方寸。殿下不知,金陵府派員來拿人時,可是一點情面都不講的,所以卑職擔心……」

  「這就是高升的過人之處了。」譽王反而露出讚賞的表情,「這個案子一方是你,一方是文遠伯,顯然是個隨時都可能上達天聽的案子,何況案情一目了然,沒有耽擱的理由,所以拿人才一定要乾脆,如果一時動作慢了,你將兒子送走,責任就變成是他的了,文遠伯那邊怎麼交待?現在扣了人,再看著風向慢慢審,如果將來判你兒子死罪,他也不在乎在拿人的時候先得罪你一下,如果開釋無罪呢,他就是給了你大情面,你還會計較他上門拿人這點小過節嗎?你可不要以為,當金陵城的父母官,會比當你的吏部尚書容易。」

  何敬中也是個最諳權術手腕的人,只不過一時關心則亂,腦中一片紛雜,被譽王一提,立即明白,原先因為高升毫不留情的行為而吊起來的心,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躬身道:「還是殿下神目如電,卑職糊塗。」

  「算了,你也不用拍馬屁。再怎麼說你這案子都難辦,本王一時也想不出解決之道,」譽王回身看他又要哭求的樣子,忙擺了擺手,「你去見見季師爺,先商量個主意出來,本王再來看可行不可行。」

  何敬中見譽王口氣鬆軟,心頭大喜,忙叩謝了,急匆匆趕到側院去,找到了譽王所說的季師爺。蕭景桓作為一個有實力與太子爭嫡的皇子,手下自然甚多智囊幕僚,他之所指定季師爺,是因為這位老先生是刑名出身,最拿手的就處理詞訟諸事,說不定能想出什麼辦法來。

  聽了何敬中詳述案情經過,季師爺的兩道花白眉毛就擰成一個毛球狀,配著他原來就皺巴巴的臉,看起來分外滑稽,但何敬中現在的心情,實在是沒人半分餘暇去注意人家的臉,眼巴巴地抬眼望著,那團毛球擰得越緊,他的心裡就越慌。

  過了大約一盅茶的功夫,季師爺長長吐出一口氣道:「令公子闖的禍事,委實的不小啊……」

  「這個我知道,」何敬中急道,「可是就算要教訓他,也得等這件事解決了才行了啊!」

  季師爺伸手撫了撫頷下微須,慢慢道:「唯今之計,還要京兆尹衙門先定案……」

  「什麼?」何敬中立即跳了起來。

  「何大人稍安勿躁,」季師爺伸手虛扶了一下,「聽老朽慢慢解釋。」

  何敬中按捺了一下情緒,拱拱手道:「師爺請講。」

  「首先,京兆府雖管轄帝都治安,但畢竟只算是地方官衙,大人您和文遠伯,他哪個都得罪不起。判公子有罪,高升固然不敢,但判他無罪,高升又焉敢獨立承擔這個責任?如果因為他兩相為難,把這案子的時間拖延長了,受罪的是公子。所以首先要大人您讓一步,給高升一個台階下,讓他先把案子結卷,而且不能為難他強行翻案,就讓他判公子殺人之罪。」

  「啊?!」

  「大人別慌,京兆府結案並不可怕,怕的是他結成鐵案。大人您退讓了一步,高升自然要投桃報李,案子雖判定為殺人,但案宗里的證據可以弄模糊一點,證詞裡再留幾個紕漏,反正文遠伯到時也只知道京兆府判定成殺人,具體案宗怎麼寫的他也查不到,這樣高升一方面得到了您的首肯,另一方面也不會得罪文遠伯,所以必然不會拒絕。」季師爺露出一個狡詐的笑容,「大人您想,京兆府結了殺人案,接下來應該怎麼樣?」


  「刑部……」

  「不錯。他必須要上報刑部。」季師爺用手指敲著桌子,十分自得地道,「這案子在京兆府手裡,是操作不成的。一來他不敢,二來他官小也擔不起。可是刑部就不一樣了,權責大得多不說,關鍵這裡是譽王殿下的地盤,齊尚書不比高升更盡心盡力?」

  何敬中如同茅塞頓開一般,拍著大腿贊道:「季師爺果然老成!」

  「這案子雖然牽扯的都是大人物,可畢竟只死了一個人,是普通的刑案,齊尚書就算再有心,也沒有特意指定將此案倒提上來的理由,所以只能讓京兆府自己結案上報。若他報上來的是個鐵證如山的死案,當然沒法子,但若是份證據證詞都有疏失的案卷,刑部就有了充分的理由可以自己重審,屆時活動的餘地大些,公子被移送過來也可少吃些苦,大人覺得如何?」

  何敬中感激不盡地道:「師爺此計甚妙,下官這就去見殿下,求他在齊尚書面前發個話。不過高升那邊……」

  「這個你放心,高大人現在為了枯井藏屍案早就象個沒頭蒼蠅似的了,一定巴不得早些將貴府這個燙手炭圓丟出去。」季師爺笑道,「他現在的師爺是老朽的舊識,少不得為何大人跑上一趟了……」

  何敬中急忙深施一禮道:「勞動師爺了。此事若成,下官必定厚禮相謝。」

  「都是為殿下效勞,客氣什麼。」季師爺謙遜了兩句,起身送客。因為何敬中是譽王的心腹愛臣,他倒也不敢怠慢,稍事整理,便命人備了青布小轎,出門向京兆府衙而去了。

  楊柳心妓館殺人案發生的第一時間張揚便收到了消息,當即知道了紀王當時正在楊柳心喝酒賞舞。

  荊無命深夜來到王府面見張揚說道:「事情就是這個樣子。」

  張揚拿著和田玉雕刻的貔貅,把玩著。

  「你即刻安排柏麗神醫給心楊心柳二位改頭換面遠遁江湖,讓梅長蘇照顧好兩位。」張揚接著說道:「安排兩個死人弄成被滅口的樣子,剩下的事情你懂的。」

  荊無命領命說道:「殿下,死人已經安排妥當,就是心楊心柳不願意離開江左盟。」

  張揚無所謂的擺擺手說道:「我只想她二人能好好的度過餘生,嫁人生子。」

  「你去告訴他們,如果願意離開就安排他們離開,不願意就算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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