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晨未起。
小伊一走,房中就只剩下邱裴之與吉寧兩人。
一個依舊酣然入睡,一個依舊心中鬱結。
邱裴之甚至覺得自己冷極了,很想衝到床榻上,狠狠抱著吉寧取暖,酣暢淋漓發泄一番。
可困獸出籠,行至床邊,看著吉寧柔嫩又無辜的面龐,終還是強行忍住心火。
他深知,自己將大遼公主牽扯進這並不安寧的漩渦中來,已是抱歉。
何況大遼公主與自己除了這和親的交易,又有什麼情感可言呢?
他不會蠢笨到交付真心。
她又怎會心甘情願撫他心傷?
想到此,邱裴之從床邊撐起身子,想輕手輕腳著走到窗邊,讓窗縫中擋不住的那絲寒冷吹散自己的濁氣和沉悶。
可就在這時,吉寧卻輕輕地翻了個身,嘴裡發出含糊的夢囈。
聽著,甚是可愛。
他回眸。
看到剛剛還擺著的大字的吉寧已變換身姿,輕輕蜷縮至床邊,如一副安然的畫卷,就這般突兀地擺在自己眼前。
滿是安然與溫暖。
垂在床邊的手還因睡姿改變而輕觸到他撐在床邊未能及時抽離的手。
於是,邱裴之的心不知為何,猛地揪了一下,心中的暖流再次涌動。
只是,這股暖流,讓他既衝動,又懼怕。
他怕自己身體中流淌著的某人的血,會讓他衝破自身設防已久的理智,會讓他忘掉母親臨死時的話,會讓他如外界所傳那般,變成與太上王一般無二,一樣的暴君。
最終,會變成個一模一樣的瘋子。
嗜血的瘋子。
於是,邱裴之的雙腳忽而變得沉重,仿佛被無形的鎖鏈牽絆,心中也似一片混沌。
這使得他喘息聲都變大了一些。
驚醒了睡夢中的吉寧。
……
「邱裴之?」吉寧睜開惺忪的睡眼,因尚在迷糊不免直喚其名。
她聲音輕柔而帶著一絲困惑,視線在模糊中逐漸清晰,最終定格在邱裴之複雜的表情上:「你……怎麼了?」
也不知是不是吉寧的聲音太過舒懶。
還是邱裴之這一刻真的累極了。
他竟不自知著將那隱藏到深處的脆弱,頃刻卸下,一下子俯身擁住吉寧,將自己的臉埋在吉寧肩頭。
任憑吉寧身體傳來的溫度與柔軟,將自己的心逐漸平靜下來。
吉寧微微一愣,有剎那的驚慌。
臉也跟著微微泛紅,想原來被俊俏男子擁抱的感覺,竟是這樣?
可好在,她始終沒忘記邱裴之平常所現與此時的巨大反差,心中卻若有所思又似有所懂。
思考許久,才鼓起勇氣抬起手來,學往常所看話本中女主的模樣輕撫邱裴之的頭髮,夾著嗓子念叨:「君王是累了還是有心事?我想是有心事吧,沒事沒事啊,其實妾早猜到了那殘缺,所以君王其實不用這般隱忍……」
「你在說些什麼?」邱裴之語氣很輕,帶著一絲沙啞。
什麼殘缺?
什麼隱忍?
不過……他現下顧不得這些。
吉寧的話語似乎帶著一種魔力,讓邱裴之的緊繃情緒已開始逐漸鬆弛。
且,他還需給自己方才的失態與脆弱找個藉口,不能、也不想被看穿。
於是邱裴之從方才一時眷戀的溫暖與柔軟中抬起頭來,冷冷道:「其實孤沒什麼心事,只是忙了一夜,有些乏累,卻看王妃睡得如此香甜,妒其愜意。」
「啊……」吉寧會意著眨了眨眼,忽回憶起自己方才確實睡得香甜,遂又道:「那既如此,天色也尚早,君王上來同睡啊?」
「同睡?」邱裴之蹙了蹙眉:「王妃倒是不矜持。」
吉寧輕笑,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俏皮與不屑:「矜持什麼?君王又不會真的做什麼!」
邱裴之的眼神微微閃爍,又恢復了先前的傲然:「王妃自己明白就好,孤確實不是那等隨便之人。」
「好,明白,明白。」吉寧無奈著笑笑,輕拍了下自己床榻:「那君王別杵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