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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蠱王血蟞

2025-01-03 23:52:15 作者: 時宿雨
  第17章 蠱王血蟞

  「師娘不要啊!」

  樊曉澄見于氏猶豫一下就要接過來,急道。

  「師娘!」鶴青也看著于氏,搖頭示意她不要服下瓷瓶里的東西。

  于氏微笑:「沒事,不用擔心師娘。」她接過瓷瓶端詳了一會兒,像是下定決心似的,正準備一股腦喝下,鶴青忽然一個回身,移步到于氏身後,朝她出掌,于氏沒有防備,驚訝到手上一松,瓷瓶差點掉在地上,正巧被鶴青接住。

  「青兒,」于氏見狀也猜到了他的意圖,緊張道:「你要幹什麼?」

  鶴青不答,仰頭一口將瓷瓶中的東西喝了個乾淨,然後往地上一摔。

  「東西已經喝了,解藥呢?」鶴青問。

  黑苗人卻答:「你剛剛喝下去的,就是解藥。」

  「什麼?!」樊曉澄到底年輕氣盛,聽黑苗人如此說,激動地抓著他的衣領一把拎起:「是解藥你為什麼讓我師娘喝?喝了還怎麼解蠱毒?」

  黑苗人冷冷一笑,指著鶴青道:「他既然喝了解藥,自然就變成解藥了。」

  眾人不解其言,黑苗人又說道:「你們以為蠱毒是這麼好解的嗎?養蠱便是取百蟲入瓮中,經年開之,必有一蟲盡食諸蟲,此即名為蠱,黑苗人雖然從小養蠱,但能活下來的蠱蟲其實並不多,畢竟蠱皿內生存環境惡劣,大多數時候一個翁中全軍覆沒的情況會更多一些,養百十瓮,有個兩三瓮能取用已是不錯了。」

  「你們剛剛打碎的瓦罐中養的,至少有三成是活了十年以上的蠱蟲,其厲害可想而知,這種蠱蟲的毒中了便會立刻隨著血液流遍全身,除非洗骨換髓,否則根本沒法解,唯有以毒攻毒,但也要看運氣,運氣好,體內的蠱毒可以全部化解,運氣不好的留了哪怕只有一個蟲卵沒有殺死,這輩子就只能和蠱蟲共生了。」

  那黑苗人對鶴青說:「你剛剛服下的,就是我們黑苗族最厲害的蠱王,血蟞。」

  樊曉澄在鶴青的勸解下鬆開手,問:「蠱王,是什麼?」

  黑苗人不亢不卑,撫平了胸前的褶皺,道:「所謂蠱王,就是將那些存活下來的,已經成蠱的蠱蟲再放到一個瓮中,讓其互相廝殺,最後活下來的就是蠱王。並且每過數年,黑苗人就會選一些厲害的蠱蟲,和蠱王一起再次入瓮,只要不死,就能保住蠱王的地位,而且每次重新成蠱,蠱王的威力就會比之前更甚。」

  「血蟞作為蠱王傳至今日,據說已有百年之久。」黑苗人咧嘴一笑,滿口黑牙。

  樊曉澄跳將起來,怒不可遏,一拳打在那黑苗人的臉上:「混蛋!你這不是害我師兄嗎?!」

  黑苗人本就頭破血流,這下臉上更是傷得沒法看了。

  他卻毫不在意,陰惻惻地笑道:「你們不是要救這些青苗人嗎?要解蠱毒,只有以身養蠱,再用自己的血餵給他們。不過一般女子的身體養蠱會比較合適,」黑苗人指著于氏道:「所以我才會想讓她服下蠱毒,既然你自己找死,那也怨不得誰了。」

  「你!」樊曉澄氣紅了臉,掄起拳頭又要砸下去,被鶴青攔住了。

  「怎麼?」黑苗人諷刺道:「所謂仙門中人,除魔衛道,濟世救人,都只是嘴上說說而已的嗎?讓你們付出點代價就不樂意了?

  「不先入地獄,又怎麼成佛?」


  聽他說得這樣輕巧,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樊曉澄怒極了,喝道:「我打死你!」

  「曉澄!」鶴青拉住他:「別鬧了,救人要緊。」

  樊曉澄聞言,這才住手,回頭關切:「師兄,你.沒事吧?」說著上上下下將鶴青檢查了一遍。

  「我沒事。」鶴青說完,閉眼左右搖了搖頭,似乎有些暈眩。

  于氏上前扶住他問:「真的沒事嗎?」

  「沒事,」鶴青膚色白皙,很容易看見青色的經絡透出來,他撩起衣袖,冷靜地說:「取血吧。」

  這時夜漓又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模糊,夢裡的場景就變了。

  哀樂四起,苗族眾人似乎是在舉行喪葬儀式,文達帶著喪儀的隊伍迎面走來,沒等夜漓避開,就徑直穿過了她原本就不存在的身體。

  當天是文達過世的妻子娟兒的七七之日,原本娟兒入土已有月余,但她畢竟是前寨主夫人,又不是壽終正寢,而是被草鬼婆所害意外橫死,死於非命,文達這個人膽子小,自從娟兒過世之後,更是時常疑神疑鬼,未免亡魂業障難消,怨靈作祟,他請來法師,想要替死去的妻子再做一場法事。

  法事辦得很隆重,光是跳大神的隊伍就有幾十人,沿街看熱鬧的苗人更是不計其數,雖說是喪儀,但除了文達之外,所有人都毫無悲戚傷痛之情,反倒是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剛才在吊腳樓里,夜漓聽幾個苗人提及這位過世的寨主夫人,言語就不甚恭敬,如今看來不止如此,連文達家的親眷對這個外來的女子也是頗有微詞。

  不過男人和女人對她的不滿各不相同,究其原因,不過就是因為娟兒模樣出眾,妖嬈可人。

  美是她的原罪。

  而從他人的描述中可以看出,娟兒的美不是那種清湯寡水的小家碧玉,而是勾心撩人的美艷。

  女人嫉妒她是因為這個女子不施粉黛,素麵朝天,依舊拐得自己家男人三魂丟了七魄。男人反感她,則是因為娟兒看上去輕浮放浪,每日穿著寬鬆的衣衫,挽著慵懶的髮髻,卻並不好得手,反正是沒瞧過自己一眼,只惹得他們心癢難耐。

  娟兒現在雖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但那些男人看著眼前的棺槨,想到娟兒曼妙婀娜的身姿,與她擦身而過時,聞到的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體香,叫人如何神魂顛倒時,竟還露出了猥瑣的笑容。

  而寨主文達在苗寨眾人眼中,無疑是一個被美色誘惑,忘了祖輩教訓的那個不肖子孫。

  儀式正式開始,那些說三道四的人敬畏神明,怕犯了忌諱,終於是閉上了嘴,跳神隊伍里為首的一人,手上拿著佛鈴和招魂幡,腰間繫著長鈴,在其餘人的簇擁下開始神神叨叨地又唱又念,還手舞足蹈起來。

  跳了半晌,法師放下招魂幡,拿起祭台上的木劍,夜漓估摸著剛剛跳的是「請神」,現在怕已是到了「驅邪」的橋段了。周圍的人繞著他開始轉圈,自上而下將他包圍起來,接著法師猛然站起來用木劍突破包圍,其餘人作出被他打退的樣子。

  接著台上眾人退去,法師獨自一人舞起劍來,舞到一半動作忽然聽了下來,他弓腰俯身,扎著馬步,半蹲著停在那裡,站姿很彆扭,就跟腿骨折了似的,一動不動的,極為詭異。

  「怎麼了?」祭台下的苗人面面相覷。

  「怎麼不動了?」


  法師閉上眼,身體不自然地搖晃了一下,就跟痙攣抽搐了似的,然後就又不動了,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夜漓難得細心一次,她發現法師的瞳色已經變了。

  夜漓猜測法師已被邪靈入體,不是他自己了。

  果然須臾間,他便像瘋了似的,開始漫無目的地揮劍砍向眾人。

  圍觀人群大驚失色,尖叫連連,倉皇逃竄。

  事發突然,鶴青當即運起輕功,騰空躍起,飛身過去將法師制服,好在法師本身的修為不高,只是發瘋而已。

  文達嚇得立刻藏到祭台後面,見鶴青出手控制住局面,這才哆哆嗦嗦地走出來,驚魂未定:「他這是怎麼了?」

  鶴青不語,夜漓站得遠,沒有看得太真切,只瞧著他似乎是撩開法師層層迭迭,破破爛爛的神服。

  然後法師忽然鮮血飆濺,隱隱還有什麼東西從他身體裡爬出來,在祭台上蠕動

  轉眼到了晚上。

  白日裡夜漓一直沒有機會接近樊曉澄,就想趁著夜色和他套個近乎,於是飛上房頂,揭開瓦片,一間一間屋子找,看到的不是夫妻行床笫之歡,便是女子哺乳,要麼就是腦滿腸肥的壯漢洗澡,甚是辣眼。

  這時候她還沒有感到異常,飛快地找了六七間,樊曉澄住的地方沒找到,倒是恰好碰上寨主文達的房子。

  榮盛也在,文達抓著頭髮,一臉崩潰:「死人了,又死人了,肯定是那個女人的冤魂索命來了。」

  夜漓估摸著他們應該是在說法師慘死的事,那個女人的冤魂難道指的是娟兒?

  娟兒被草鬼婆害死,法師為她超度,莫非也被草鬼婆盯上了?

  阿阮的父親倒是無比鎮定,光看說話的樣子,倒分不清哪個是主子哪個是下人。

  「你冷靜一點,事已至此,你是想讓全寨的人都聽到嗎?」

  「你說.是不是她?啊?是不是她?」文達抓著榮盛的肩膀拼命搖晃。

  榮盛冷冷地道:「你想什麼呢?作祟的是草鬼,跟娟兒有什麼關係?」

  「可是.可是你都看到了,那個法師他死得那麼慘,蠱蟲爆體而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文達喃喃自語,抖如篩糠。

  樊曉澄的夢境裡缺失了這一段,所以夜漓也並沒有看清,她猜測可能是法師的死相過於恐怖,于氏和鶴青沒有讓當時尚還年幼的樊曉澄看。

  但奇怪的是,文達為何會對此事如此驚慌。

  更為奇怪的是,他和榮盛的對話又為什麼會被她看到。

  照理像法師死時的情形一樣,如果樊曉澄沒有看到,或者是不想去回憶,那這一段很有可能就會被掠過,但夢境也不只是記憶的寫照,也有一些虛構的部分,那現在夜漓身處的場景,可能是由樊曉澄幻想出來的,也可能是他或者夜漓自己捕捉到了一些清醒時沒有注意到的細節,並通過夢境做了潤色,讓整個故事更為符合常理。

  樊曉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似乎是無法入眠,又像是在做噩夢。

  畢竟以他現在的年紀,就算是跟著師兄師娘一起出來歷練,心裡也難免還是會緊張,苗寨的情況也確實有些棘手。

  夜漓跳下來,身子穿過房頂,輕飄飄地落了地,無人察覺。

  「樊曉澄,樊曉澄你醒醒。」夜漓反覆喚他的名字,喊了半天,他才睜開眼睛。


  「什麼人?!」樊曉澄猛然起身,一開始沒看見蹲在床邊的夜漓,警惕道:「什麼人在說話?」

  「是我。」夜漓伸手在他面前擺了擺。

  「你是誰?!」大半夜一個女子出現在自己床邊,樊曉澄忍不住高喊了一聲。

  「噓」夜漓捂住他的嘴巴,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但很快又想到自己這個動作其實沒有意義。

  「是我啊,我,我們在武陵源見過的,你和神宗的少宗主江源打架,我還幫了你,你不記得了?」夜漓試圖讓他回憶起現實中,原本應該屬於他的真實記憶。

  「江源?打架?我都沒見過他,怎麼會跟他打架,你休要胡說!」樊曉澄稚嫩的臉上寫滿了懷疑。

  夜漓說:「你不記得是因為現在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這,這裡,這個床,這個房子,都不是真的,你在做夢,沉浸在夢境裡當然想不起現實中發生了什麼。」

  樊曉澄皺著眉頭,顯然根本不相信她說的話。

  夜漓只好又問道:「你還記得自己現在幾歲了嗎?」

  樊曉澄越發莫名其妙:「我幾歲?我剛過十歲啊。」

  「你已經過了十六歲啦,想起來了麼?」夜漓又說:「若你不信,現在就去把你師兄叫過來,看看他能不能看到我。」

  「這是你的夢境,只有你能看到我,因為是我給你托的夢。」

  「託夢?」樊曉澄問:「你為什麼要託夢給我?」

  樊曉澄始終是不大相信她的話,夜漓正要繼續說,房外卻傳來一陣響動,隨即亮起了火把暖艷的光。

  「不好!那蠱婆逃跑了!」

  這個聲音好像是榮盛的。

  「快帶人追!」文達急忙說道。

  鶴青就睡在樊曉澄隔壁房間,被門外的聲響吵醒。

  「師兄,」此刻樊曉澄也顧不上夜漓了,連忙問鶴青:「外面發生什麼事了?」

  此時鶴青沒有穿外服,只著了一件貼身的白色深衣,把夜漓看得呆了,她有日子沒見鶴青了,這一下仿佛回到金陵城安福街,一個小小的豆腐作坊里,一間幾乎只放得下一張床的房間。

  樊曉澄還擔心了一把,見鶴青果然對趴在他床頭的夜漓沒什麼反應,走過來俯身摸了摸樊曉澄的頭說:「沒事,我出去看看,你快睡吧。」

  「師兄,等等我!」樊曉澄叫道。

  夜漓在他身後喊:「別去!這都是夢,是假的,你快點醒過來!」但毫無用處,樊曉澄根本就不聽她的。

  深更半夜,一群人挨家挨戶敲門,找了很久,一無所獲。

  瞬間,周圍的環境又隨著樊曉澄的意識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群苗族人聚集在寨子附近一座山的山腳下。

  文達氣勢洶洶道:「那蠱婆不會是躲進深山裡去了吧?給我搜山!一定要把這老妖婦給我抓回來!」

  夜漓嗤之以鼻,若不是見過文達私下膽小怕事的模樣,還真以為他有多堅毅果決呢。

  玄宗的師徒三人也在人群里,于氏提醒:「諸位小心,如果草鬼婆真的逃到山裡,應該不會仍由我們搜山,這怕不是一個陷阱。」

  榮盛問了一句:「孩子會不會也在山上?」


  文達一聽,哪裡還顧得上危險,帶著一隊人直接衝上去,原本一片漆黑的山林一下子火光沖天。

  「你那裡找到了嗎?」

  「這裡沒有人。」

  「我這裡也什麼都沒有。」

  眾人在烏漆嘛黑的山上找了一圈,依舊是什麼也沒找到。

  這時,有人喊了一聲:「看,那裡有個山洞。」

  人們紛紛朝他指著的地方望去,只見一棵參天巨樹後,有一個不起眼的隱秘山洞。

  文達說:「去看看。」

  所有人走到山洞門口,魚貫而入,剛剛在外面還能借月光瞧見什麼,眼下山洞裡陰暗潮濕,什麼都看不清,涼風颼颼,陰森恐怖,眾人一進來便後悔了,但又沒人願意先提出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此時,鶴青燃起一張明火符,前方的視野才倏得亮起來。

  眾人這才看清,這個山洞的構造很獨特,進口很窄,路似乎越走越寬,犄角旮旯堆著亂石,路當中也會突兀地立著一塊石頭,樣子似人似獸,古怪得緊。

  「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文達心裡打鼓。

  他在苗寨住了一輩子,從不知道附近的山上還有這麼一個地方。

  此時在無人察覺之處,蜘蛛和各種有著奇怪花紋的甲蟲成群結隊地爬過,讓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若不是追著黑影過來,根本就發現不了這裡。」文達將懼意隱藏得很好,沒有表露出來,但還是難免聲音發抖,上下牙因為害怕不停地打架。

  原來他們是被什麼東西引上山的。

  事情變得原來越不對了。

  鶴青一路看著那些怪石,一言不發。

  「這裡太可怕了,我們要不還是先出去吧。」終於有一個苗人忍不住說,他好像是被嚇破了膽,一步也不敢再多往裡走了。

  眾人符合,榮盛卻忽然道:「你們看這裡!」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之前被于氏的結界捆在吊腳樓里的那個「草鬼婆」趴在地上,好像是死了。

  最可怕的是,她左腰到右脅以下已經和山洞裡的石頭融為了一體!上半部分卻還是血肉之軀。

  眾人大吃一驚,腳下打顫,靠前的幾個一直往後退,腳踩到了身後的人,互相推搡,只想立刻逃跑走。

  這時,忽然有人發出一陣獰笑。

  洞中的苗人一看,發出笑聲之人正是榮盛,此時的他明顯神色有異,和平常判若兩人,與那瘋了的法師倒有幾分相似。

  緊接著,地面開始震動,仿佛千萬匹馬奔騰,山洞深處似乎暗藏著什麼東西,此時甦醒過來,蜂擁而至。

  「你做了什麼?」文達瞪著榮盛,一臉不可置信地問道。

  得到的卻只是一陣桀桀大笑作為回答,文達立馬伸手,想抓住榮盛,卻被他逃脫了。

  眾人追著他跑到洞口,這時,他們感受到了一陣更猛烈的搖晃,連站都站不穩了,回頭一看,嚇得三魂去了七魄,只見漆黑的洞中蜥蜴,蜘蛛,老鼠暴動,發狂似得往外涌。

  伴隨著劇烈的搖晃,一些碎石從洞頂掉落下來,鶴青忽然反應過來,喊道:「不好,快離開這裡!」

  文達咬牙切齒:「他這是想把我們活埋了呀!」

  眾人本就驚惶失措,聽他們這樣說,更是慌不擇路,卻見眼前一塊巨石落下,將洞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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