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入魔
「魔尊殿下又喝醉了?」永晝宮門外當值的侍衛正有些百無聊賴,冷不防面前出現一團紅霧,然後化成人形,嚇他們一哆嗦,惶恐地點了點頭,衡武皺眉,眸中帶著些許壓抑的煩悶,剛要進去,卻被魔衛攔了下來,衡武神色冷峻,面帶戾氣。
「刑廉大人在裡面與魔尊殿下議事。」魔衛察覺到他眼中的慍色,慌忙解釋道。
「議事?哼。」衡武冷笑一聲,再次進殿又被魔衛攔了下來,衡武眼裡閃動著火苗,一臉不可置信。
他本就生得魁梧,鬚髮都是紅色的,古銅色的皮膚光亮黝黑,體格即便是在魔族中都算是高大的,襯得那兩魔衛如同小雞仔,在他的身影下瑟瑟發抖。
「焱魔君,不是小的不讓您進去,實在是魔尊殿下吩咐」
「滾開!」衡武撇開他,大踏步推門而入。
讓他沒想到的是除了刑廉,泓魔君重連也在裡面,而魔尊夜漓高位端坐,沒有如往常一般喝得半醉,輕紗薄衫,露出白花花的膀子,興致起來了,還會魔衛侍女們掰腕子,摔跤,一副恣意自在,沒心沒肺的樣子。
但衡武知道,眼前的夜漓和十年前他在鏡湖森林裡見到,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她會在前一刻還同身邊的人嬉戲,下一刻就割破叛徒的喉嚨,並且冷眼看著對方倒在血泊中痛苦掙扎,直到咽氣,然後平靜地抹去臉上或者手上的血跡,環顧四周告訴他們,這就是背叛她的下場。
夜漓已貴為魔尊,這種事本不用她親自動手,但她似乎很享受這種手刃仇人的快感。
當初她奄奄一息地來到魔界,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這個夜氏後人身上,有期盼,有憎恨,更多的是等著看戲,她唯有一統魔界,否則等待她的,只有死。
因為她是魔族夜氏僅存的正統繼承者,只有她死了,別人才能名正言順地坐上魔尊之位。
寒修是第一個起兵造反的,並且很快吞併了西南各魔族部落,他的軍隊所到之處就猶如蝗蟲過境一樣,凡有不降者全族盡滅。
「焱魔君沒看到我們在和魔尊議事嗎?未得召見擅闖永晝宮,未免也太不把殿下放在眼裡了。」夜漓還沒說什麼,那重連急不可耐地挑撥道。
衡武並未搭理他,轉而朝夜漓拱手行禮:「稟告殿下,據探子來報,天庭近來屯兵兩族邊界,異動頻繁,前不久還在劫仙山和無妄峰抓到了幾個天界的奸細。我懷疑,他們不久就會有所動作。」
夜漓還沒說什麼,重連先搶過話頭:「天庭有所動作,這不是意料之中的嗎?自從魔尊殿下歸位,統一八方,我魔族實力蒸蒸日上,這些神朽仙蠹,又豈會坐視我魔族發展壯大?要來就來,如今魔界上下同心,怕什麼,」說道這兒重連面向夜漓故意說道:「要我說,來得好,正好能報三千年前天界大舉入侵的仇,魔尊殿下雷霆手段,是斷不會因自己和天界那點淵源而手下留情的,是不是?」
重連似笑非笑地望著夜漓道:「葉心公主可是因此而喪命的,老魔尊也是被他們害死的,如此深仇大恨,殿下應該不會忘吧?」
夜漓沒有正面回答,轉而問衡武:「你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西南八部中,寒修一黨的餘孽處理得怎麼樣了?」夜漓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脖子一仰,一口喝淨。
「回殿下,西南八部大多早已歸順,根據閻靈族族長所說,其中有不少是受寒修脅迫才反叛的,寒修一死,他們全部放下武器紛紛投誠,唯有少數翼魔族還在負隅頑抗。」寒修道。
「寒修出身翼魔族?」夜漓問。
「寒修的母親出身翼魔族,他從小被父親拋棄,是翼魔族的族人將他養大的。」衡武說。
「怪不得呢,」夜漓冷淡地說:「聽說翼魔是修羅一族的後裔,後背生翅,強勁有力,張開有一人長,不好對付。」
「翼魔是留有少數修羅族特徵,不過修羅一族畢竟覆滅已久,如今的翼魔族中,只有極少數能長出翅膀的,殿下無須擔心。」衡武答道。
夜漓點點頭,輕描淡寫道:「好,那既不願降,就都殺了吧。」
衡武猛得抬頭,瞳孔震盪,略顯驚訝。
「焱魔君可是有什麼不滿?」重連背靠房梁,雙手抱胸,左腳抵在柱子上,笑容中帶著無盡的惡意,令人生厭。
「你辛苦了,」夜漓道:「先回去休息吧。」
見夜漓故意支走他,衡武作揖的手停頓了一下,隨後不動聲色地應道:「是。」
「對了,」衡武轉身正要走,夜漓叫住他:「刑廉這次去蠻荒,帶來了車師國的佳釀美酒,你可帶些回去,與部下共飲,犒勞他們一下。」
「不必了,他們不飲酒,」衡武腳步一滯,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回過頭躬身道:「殿下也請少喝些吧。」
夜漓斜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懶洋洋地說:「知道了。」
見此,重連也告辭出來,刑廉卻無動於衷,眼神始終在夜漓身上流連,衡武與重連看了他一眼,見他沒有反應,重連諂笑一聲,衡武拉長了臉離開了。
這時,窗外忽然下起了鵝毛大雪,魔界的天氣就是這麼變化無常,冷熱交替,沒有明顯四季之分,暴雨暴雪酷熱這樣的極端天氣占到三成。
刑廉讓魔侍取了件大氅,悄然走到夜漓身邊,為她披上,沒想到夜漓忽然睜開了眼。
自從來到魔界,她的睡眠就變得很輕,很容易驚醒,也許是前些年四處征戰,住在軍營里養成的習慣。
白天的殺戮帶給她快感,夜裡卻成了她的夢魘。
夢裡那個殺紅了眼的她,簡直比地獄惡鬼還可怕,夜漓自己都快認不出了,是看一眼都要嚇出一身冷汗的程度。
除此之外,入魔之殤也在時時刻刻折磨著她,頸上抽骨留下的傷痛,以及魔氣和她體內殘留的靈力互相對沖,發作起來五臟六腑猶如撕裂般疼痛,仿佛渾身上下的筋骨被一寸一寸打斷了一樣,很多時候唯有飲酒才能勉強入眠,是以她慢慢養成了喝酒的習慣,有時是為了麻痹自己的身體,有時則純粹是為了大醉一場。
月夜對夜漓來說是修煉的絕佳機會,那點亮黑暗的月光像是她的守護者,如薄紗般緩緩流淌,在它的照耀下,周圍的一切都像是被碎銀覆蓋,閃爍著月光的潤澤,不過魔界日夜長短也是不確定的,有些時候會進入永晝時期,連續好幾個月都是白天,但即使這樣,即使可能會走火入魔,夜漓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
每到夜漓修煉之時,身後的那輪明月就會變成通紅的血月,就好像以自身的純淨洗滌了世間的戾氣,修煉完後,夜漓總是大汗淋漓,渾身濕透,黑氣散去,原本猩紅的眸色變得無神,蒼白的嘴唇仿佛剛剛生了一場大病一般,她的身體經歷了一次魔氣暴漲到急退,好比經歷了一次重生。
這是入魔的代價,一旦走上這條路,便不能回頭了
夜漓時常感到痛苦,她覺得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推著自己走,不,是逼著自己向前,而她看似眾望所歸高高架起,卻是被架在火堆上炙烤。
她很少與人分享這種煎熬,離開鶴青,也不再想與外人道。
每到這個時候她還會想起洛梓弈,想起他成為冥界之主要經歷的種種折磨。洗筋伐髓,易脈移腑,這是真正的脫胎換骨,不知他是怎麼忍下來的,夜漓至少身上流淌著魔族的血,比他多少要容易一些。
看來洛梓弈真的愛君瑤很深,而夜漓在最艱難的時候,是動過結束這一切的念頭的。
她不明白活著的意義,報仇嗎?她倒是為刑廉報了斷臂之仇,殺了寒修,然後呢?
不過她這麼做也不全是為了刑廉,長久以來,寒修都曾是夜漓內心最深的恐懼,琯考那晚在她的心裡留下了很深的烙印,若不早日克服,如何號令整個魔界,坐穩魔尊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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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敗城破那日,看著被射瞎了一隻眼,匍匐在她腳下的寒修,看著他血肉模糊的臉上還掛著猙獰的笑,夜漓便覺得自己心裡的一道弦「錚」地一聲斷了。
大勢已去,寒修卻還不死心,想用毒冰晶暗算她,被長生刀砍斷了頭顱,帶著血滾了好遠,到死都不瞑目,而是睜圓了眼睛死死瞪著夜漓,仿佛要看到她和自己一樣的下場才算完。
「我吵醒你了?」刑廉輕聲道。
夜漓搖搖頭,掀開蓋在身上的氅衣,低聲問刑廉:「衡武說的奸細,你可見了?」
魔界的監牢由巨大的黑石砌成,八方各有一根鐵鏈鎖住,那鐵鏈看似無用,卻是極為強大的禁制,離永晝宮大約二百餘里,建在一個幽黑潮濕的山谷里,此處不見天日,瘴氣瀰漫,長滿毒棘,連魔物都很難存活,唯有食腐的三頭鴉在上空盤旋,用發出難聽可怖的咿呀聲,谷內到處是不知名魔獸的骸骨,腐敗之氣經久不散。
這鬼地方常年人跡罕至,別說人了連個鬼影都沒有,關進來的大多做好了爛在這裡的準備。
不過今夜此處倒是有些熱鬧。
監牢的魔衛平日裡懶散慣了,他們常年生活在此處,身體結構發生改變,能抵禦此處的魔瘴,以為無人能突破,便躺在這一特質上,不思精進,因而根本沒什麼反抗能力,只見峽谷中幾道黑影一閃而過,魔衛們便悄無聲息地倒了下來。
這些不速之客隨後潛入黑石牢中,不一會兒帶人沖了出來,結起劍陣想要突破禁制。
壘起的黑石開始搖晃,八根粗壯的鐵鏈不斷抖動,金印翻飛,打在鐵鏈上,電光火石,錚錚作響。
在來人不懈努力下,鐵鏈的銜接處發生尖銳的拉扯聲,似乎下一刻就要崩開了,就在他們以為自己要成功之時,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們掀翻。伴隨著滾滾魔氣,夜漓與刑廉現身,禁制震盪,將原先吸收的攻擊全部反彈,鐵鏈和黑色巨石紋絲不動,所有努力都顯得徒勞。
「天庭派白雅潔暗中潛入,又派你來救,是篤定我不會殺你們?」我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南宮明。
「阿善,不,魔尊夜漓,真的是你!」南宮明抱著渾身是傷的白雅潔,難以置信地打量我:「你,你真的入魔了!」
他既震驚又失望:「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明知道我最恨魔族.」
夜漓轉過身,嘴唇微微有些顫抖。
這時,一道弧光從天而降,將地面炸開一道口子,重連的聲音響起:「放肆!區區小卒,見魔尊,為何不跪?」
夜漓蹙眉心想,他怎麼來了,接著一股沉重的壓迫感襲來。
南宮明拼命硬抗不肯跪下,而他身後的天兵早就在重連的威壓下彎下脊樑。
漸漸地,南宮明的臉色由紅轉青,隨即噴出一口血來,終於支撐不住單膝跪地,卻仍舊單手托舉著白雅潔,仿佛不想讓這魔界的土地玷污了她似得。
「身為魔族你敢殺天兵,忘記三千年前神魔大戰,天界大軍是如何壓境的嗎?難道就不怕上天降下懲罰,再有滅頂之禍?!」南宮明身後的天兵叫囂,像是一隻生了怯的狗,只有無能狂吠。
忽然周圍的溫度明顯降低了,一絲不同尋常的肅殺凝固了風雪。
夜漓位高權重,是魔界最尊崇的人,但十年了,她仍會為這種觸達靈魂的死亡恐懼而感到脊背發涼。
那天兵忽然慘叫一聲,忽然開始毫無來由地自發爆體,渾身上下猶如同時被破開無數道口子,鮮血同時噴涌,看著都疼,那天兵被嚇慘了,瘋了一般大吼大叫,緊接著蝕日光柱從地面上射出,方才將他瞬間燒成灰燼,連骨頭渣滓都不剩。
重連的臉陰沉極了,俯視一眾天兵,眼中閃動著詭異的光:「殺你們又如何?別忘了你們是奸細,身份暴露就意味著任務失敗,一旦失敗就會淪為棄子,就算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裡,天庭都不會替你們收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