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看向陳螢,尤其是姬妾們看她的眼神里都帶著譏諷和嘲弄。
上一個演出的李長音如此驚艷,這個只會用色相取悅男人的狐媚子拿什麼登台?
這回陳螢的臉面可是要丟大了!
徐孺人掩飾著幸災樂禍的心思,笑吟吟道:「陳妹妹,輪到你了。其實姐姐一直都很好奇,你這次給殿下準備了什麼?」
裴玄也看著陳螢,劍眉微蹙。
陳螢緩緩地站起來,垂著眼眸道:「嬪妾才疏學淺,並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才藝。」
裴玄聽到她這麼回答,眸光又是一沉。
他正想要說什麼,趙孺人就迫不及待道:「今日大家都準備了才藝,也說好了紅花傳到誰,誰就上來獻藝。陳寶林,就算你不想在人前露怯,也不能掃了大家的興啊!」
永嘉公主也開口了:「是啊,本公主也沒有什麼才藝,但若是紅花傳到了我,我就上來給大家講個笑話,逗人一笑也是好事。這位寶林長得這麼漂亮,若是連笑話也不會講,就是個大家擺幾個動作,跳一支舞也行啊。」
雖然永嘉公主的語氣笑嘻嘻,就像個沒什麼心眼的活潑少女在打趣,但陳螢卻敏銳地察覺到,對方話里那隱約的惡意。
不過公主這番話,倒是正合了陳螢的心思。
她本來也打算跳舞應付過去,雖然她的舞藝比起琴技來說很一般,但她從小在水月閣長大,也算是受過耳熏目染,還不至於連一些最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好。
當然,稍微激烈些的動作她都是不會做的,就算會招來嘲笑也無妨,還是她肚子裡的孩子更重要。
就當她要就坡下驢地開口答應時,裴玄忽然微冷著聲音道:
「陳寶林若是沒有準備好,就不必獻藝了。」
陳螢微微怔住,沒想到裴玄會在這時說話。
徐孺人看著裴玄,摸不准他是生氣了,還是有心為陳螢解圍,正在猶豫時,永嘉公主在一旁不樂意道:
「太子哥哥,大家好不容易湊在一起玩,本來這麼開心的事,怎麼能有人不遵守規則呢?」
裴玄沉下眼眸,他對永嘉向來縱容寵溺,此時臉上卻露出了輕微的不悅。
永嘉公主沒有注意裴玄的臉色,她微抬著下巴望著陳螢,眼裡閃爍著譏諷的光芒:「陳寶林若是不願意跳舞,彈琵琶也是可以的。本公主聽人說過,你也會彈琵琶,不知比起長音姐姐如何?」
說著,她伸手拉住裴玄的袖子輕輕扯著,嘴裡嬌嗔道,「哥,你就讓陳寶林彈一首吧,永嘉想聽嘛!」
裴玄的眸光愈發冷沉,他轉過頭低聲說了句,「永嘉,不要胡鬧了。」
話里含著隱隱的警告,永嘉公主眨了眨眼,覺得裴玄和平時那個永遠寵愛呵護她的兄長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難道哥哥真是為了這個陳寶林生她的氣了?
可這怎麼會呢,她是哥哥一母同胞的親妹妹,陳螢算什麼,不過是個以色侍人的低賤妾室罷了,怎麼可能比得過她在哥哥心裡的位置。
陳螢則是感到十分意外,她會彈琵琶的事應該只有裴玄和錦繡閣的幾人知道,永嘉公主是從誰嘴裡得知的?
李長音從座位上站起,她始終沒有看向陳螢哪怕一眼,對著裴玄福身請命道:「既然陳寶林也會琵琶,臣女也想一聽寶林的彈奏,就當是同道之間的切磋,請殿下准許。」
陳螢聞言垂下了眼眸,掩飾住眼裡的情緒。
而她的表現在其他人眼裡顯然就是覺得自己比不過李長音,想要退縮了。
趙孺人捂著嘴笑道:「李三小姐可是從小就進宮給太后娘娘彈琵琶的人,陳寶林恐怕只是以前在青樓里學了個皮毛罷了,怎麼可能比得上呢?」
徐孺人雖然沒說什麼,也是嘲弄地勾起嘴角。
永嘉公主見陳螢站著不說話,笑吟吟地問:「陳寶林,長音姐姐說了要和你切磋,你怎麼不答應呀?莫非是覺得憑長音姐姐的水平,還不配和你比?」
她把話說到這份上,陳螢終於抬起頭,看向了裴玄。
她的眼神清澈有力,這一瞬竟令他心裡低顫。
「公主誤會了,嬪妾並不敢蔑視李小姐。太子殿下若是不怕嬪妾丟人,那嬪妾就願意獻藝。嬪妾都聽殿下的。」陳螢柔聲說道。
她順從的聲音和姿態里透著說不出的嬌媚,永嘉公主都愣了一下。
李長音眼裡閃過轉瞬即逝的厭惡,這個女人頂著一張與她如此相似的臉擺出這副模樣,讓她覺得自己都被玷污了。
裴玄望著陳螢的眼睛,好半晌他不知所以地低笑了一聲,緩緩道:「彈吧,我願意聽。」
陳螢本以為他會拒絕,會讓她退下,卻沒想到換來了他這樣一句話——
讓她在恍惚之中甚至生出錯覺,以為他真的很期待她的彈奏。
陳螢讓春桃取出琵琶,然後就抱著琵琶坐在李長音剛才坐過的那把椅子上。
她低頭隨手撥弄了兩下琴弦,心裡想著要彈什麼曲子。
若是按她自己的心意,既然是同台切磋,那就該彈同一首。
更何況,那是她娘親彈過的曲子,也是她最喜歡的曲子,她想彈出它在她心中的樣子,就當是對娘親的祭奠。
可是……
若是真彈了同一首曲子,一定顯得她對李長音的敵意濃烈,她怕惹得裴玄不高興。
見她遲遲沒有彈奏出成調的旋律,趙孺人忍不住催促道:「陳寶林怎麼還不開始?大家都還等著呢。」
永嘉公主也用天真無邪的語氣說:「陳寶林該不會是連一首曲子也彈不出來吧?」
陳螢輕笑了一下道:「當然不是,嬪妾只是在回憶曲譜。今日是賞雪宴,嬪妾就彈一首陽春白雪吧。」
聞言,李長音冷著眸子淡漠道:「陽春白雪固然很好,可按照藝人切磋的規矩,我們兩人應該彈同一首曲子,才能讓聽者有更好的比較。」
陳螢詫異地抬眸看著她,她面無表情地接著說:「我剛才彈的曲子,陳寶林也會彈吧,那就彈同一首。臣女就當拋磚引玉,靜候寶林的佳音。」
聞言,裴玄眼底的情緒翻湧得更加厲害,他攥著酒杯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變得青白,一度生出想要叫停這場切磋的念頭,卻始終沒有出口。
陳螢沉默了一會兒,終於神色認真地點了頭,「好,那就如李小姐所願。」
下一刻,她閉上眼,手指在琴弦上翩飛。
同樣的曲調在她手下,卻不再縹緲空靈如仙樂,而是在人間縱情沉淪。
人世的悲歡喜樂都在琵琶聲中起承轉合,陳螢彈得愜意。
彈至歡快處,她腦海里是她這十多年人生里不可多得的幸福;彈至悲傷處,她回憶起娘親和她這三年裡受的屈辱……
喜怒哀樂都源於本心,她像是把自己的心都剖給了,把所有的感情和執著都融入進了琵琶聲中。
一曲結束後,她才緩緩睜開眼睛,在一片沉寂中看到眾人錯愕中帶著震撼的表情。
陳螢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了裴玄身上。
她只想知道——
在他心裡,這首曲子是她贏了,還是李長音贏了?
裴玄的瞳孔止不住地輕輕震顫著,他眼裡只有陳螢一人的倒影。
這一刻,她和他記憶中的少女重合在了一起。
但本來不該是這樣……
本來不該是她……
永嘉公主撇嘴道:「哥哥,陳寶林彈得雖然也不錯,但我覺得比起長音姐姐來她的演奏還是俗氣了些,你也覺得是長音姐姐贏了吧?」
裴玄把手中的酒杯放回到案桌上,發出一聲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