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音這時也跟了過來,她因為裴玄剛才把她丟下,神色有些不虞。
但在這些貴婦面前,她還是儘量表現得端莊有禮。
貴婦們也都很喜歡李長音,尤其是那些家裡有兒子的,有不少都動過心思想把李長音娶進門來當兒媳婦,但她們也知道李家的眼光有多高,李長音又是嫡女,這朵尊貴的嬌花一定是由皇室子弟才能摘下來。
雖說心裡惋惜,但李長音將來最次也是個王妃,她們見了李長音還是把喜愛之色都擺在了臉色。
唯有昭陽長公主看了李長音一眼,眸光中閃過一抹審視。
她今日設宴本來沒有請這位李三小姐過來,容夫人卻把女兒也一起帶過來了,說是李長音想給眾位夫人們彈琵琶助興祈福,實則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對母女就是衝著裴玄來的。
果不其然,昭陽長公主剛和裴玄寒暄了幾句,容夫人就開口了:「殿下,臣婦今日是推脫了貴妃娘娘的邀約,帶著女兒來的侯府。」
她雖然沒有直說,但這話里的意思已經相當明顯了。
昭陽長公主在旁邊聽著都是眉頭微蹙,李家這是等不及了嗎,要在眾人面前逼著太子表態?
裴玄臉上的神色卻仍舊矜持從容,他淡然一笑:「姑母能有您這位朋友,真是很不錯。」
容夫人眸光微沉,心裡十分不滿。
太子明知道她來侯府就是衝著他來的,卻故意把她的話曲解成她是為了給昭陽長公主面子,這般冷淡的態度是不想娶她的女兒了?
這個念頭剛萌生出來就被她在心中否定。
不可能!
太子是什麼人,就算只是為了權力,他也絕不可能放棄她女兒,眼睜睜看著李家的女兒嫁給三皇子為妃,看到李家的勢力倒向貴妃那一派。
李長音也聽到了裴玄的回應,失望至極的同時,原本一張冷白的小臉都紅了起來。
她的城府沒有她母親的深厚,自覺在人前丟了面子,臉上都要掛不住了。
容夫人頓了頓,再度開口時語氣強硬了些許:「太子殿下,實不相瞞,貴妃娘娘這幾日一直在邀請我們母女去她的仁明宮做客,三皇子殿下也在她那裡,但臣婦一直拒絕了。」
裴玄聽後微笑道:「夫人為何要一直拒絕貴妃?」
容夫人啞然,她錯愕地看著裴玄,那表情好像是裴玄被鬼迷心竅了。
明知故問,這是不拿她的女兒和她背後的李家當回事嗎?
她臉上露出了些許惱色,但語氣還是維持著恭敬的態度:「殿下,臣婦想請您私下一敘。」
她本來是想在眾人面前逼著裴玄表態,但裴玄這麼不給她們母女面子,有些話在當眾說下去,定會對她的女兒不利。
昭陽長公主輕輕咳嗽了一聲,在眾人都看過來時面帶笑意道:「今日我邀請大家來侯府,是為了來賞梅聽曲,也是為了說我兒子的婚事。太傅夫人若是有話要對太子殿下說,不如等到散宴後再說,就當給我這個東家一點面子,你看如何?」
容夫人聽出長公主不樂意了,只能點頭應下。
整個宴會的過程中,她和李長音都是心不在焉。
而長公主雖然是以要為封衍定下婚事為藉口,到最後卻也沒真的定下哪家的姑娘。
好不容易熬到散宴了,容夫人站起身朝裴玄走去。
裴玄卻好像根本沒注意到她們母女,他正在和一個身著黑衣的東宮暗衛講話。
不知聽到了什麼事,雖然是在明媚的日光底下,他俊美的容顏也染上了淡淡冷意。
而後他又低聲吩咐了那名暗衛一句,對方離開後他緩緩轉過身,這才看了過來。
容夫人對跟在身後的李長音道:「你先去馬車上等我。」
大雍的民風比起前朝還算是開放,民間的女子若是遇見心儀的郎君可以向父母表明心意,雙方家長談婚論嫁的時候女子也能在場。
但對最重名聲禮法的世家貴族而言,女子在這種場合還是要迴避為妙,不然就會被認為是掉了身價。
李長音低頭告退,路過裴玄身邊時她大著膽子抬眸瞥了他一眼,眼中適當地透露出幾分矜持的仰慕。
但在裴玄看來時,她又嬌羞般匆匆低下頭,腳下邁著的蓮步快了起來,沒一會兒就消失在了裴玄的視線之外。
裴玄微沉著眼眸看她離開,回過頭對容夫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兩人走到旁邊的亭子裡,裴玄讓青鶴沏茶。
青鶴雙手奉給自家主子一杯,又奉給了容夫人。
容夫人抿了口,昭陽長公主精通茶道,這宣武侯府用的都是每個季節口感最好的名茶,她此時卻無心去品嘗,等到茶水不燙後咽了下去,就看著裴玄開門見山:
「這裡沒有別人,臣婦有些話就直說了,還望殿下恕罪。」
裴玄嘴角勾著一抹淺淡的笑,聞言也不說什麼,只等著容夫人說下去。
容夫人見他這般淡漠,心裡的火氣更甚:「殿下,您也知道眼下貴妃娘娘有意讓三皇子迎娶長音為正妃,長音能有幸入得了貴妃娘娘的眼,這是她的殊榮。」
裴玄聽後就從善如流地點頭道:「確實,三弟天生聰慧又生得一表人才,與李三小姐倒也是一對璧人。」
聞言,容夫人的眼睛都瞪大了,她微怒道:「殿下明明知道長音心悅於您才不肯嫁三皇子,為何還要這麼說?之前在太后娘娘那裡時,您明明也表現得對長音有意。」
她也是真的氣急了,才會這般質問裴玄。
裴玄聞言輕輕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他知道,容夫人這是懷疑他故意吊著李家和李長音,既不想許諾給李長音側妃之位,又不想把這塊香餑餑拱手讓給三皇子,容夫人此時怕是都要在心中罵他為人卑劣了。
這些人都以為他是唯利是圖的冷血之人,殊不知他當初對李長音投去目光,和他現在對李長音換了態度的原因,都不是因為權力。
只是這個真正的原因,他永遠都不打算告訴這些人。
他也不生氣,只是微笑著反問容夫人:「夫人的父親老容大人,最近身體可還好?」
容夫人愣了一下,不明白裴玄為何忽然提到她的父親。
她頓了頓道:「父親年紀大了,這兩年身子一直不好,前些日子他不知吃壞了什麼又犯起了胃疼脹氣的毛病,家弟重金請來名醫才讓老爺子好受些。」
裴玄露出遺憾的表情:「容老大人年輕時也是大雍的肱骨之臣,只是這人老了,不僅身子不中用了,腦子也糊塗了,著實令人惋惜啊。」
容夫人越聽越覺得他這話不對勁。
她這當女兒的還坐在這裡呢,他怎麼就說得出她父親腦子糊塗這種話?
容老大人的腦子明明還精得很呢!
看到她臉上浮現的不悅之色,裴玄又笑著問:「太傅大人可去容府探望過他生病的岳丈?」
容夫人本來還在生氣,聞言卻忽然覺得不妙。
她強壓住眼裡的那一點心虛和慌亂,穩住了氣息問裴玄:「殿下若是有什麼話要說,就請直說吧!」
裴玄嘴角的笑意變深,一雙淡漠清冽的眼眸盯著她,仿佛能看穿她故作鎮定的偽裝,看到她內心最陰暗,最不可告人的那些心思:
「也沒什麼特別想說的,本太子只是想知道,太傅大人是不是也知道你其實不姓容。」
一聲脆響,容夫人手裡的茶杯掉在地上,上好的官窯碎成了無數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