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請陛下……誅李廣利!
殿內寂靜,有人卻又驚又喜。
這突然的御史發出此言,雖然「義正辭嚴」,但是眼下這個時候,難免就是在給貳師將軍說話。
可這也正常。
堂堂的漢室將軍,曾遠征匈奴、威震西域,萬里之遙平滅大宛……如果因為一個私下賭約,就被國朝上下實現「諾言」。
簡直兒戲!
可是,眼下這個時候太過關鍵。
有人不禁細想,如果此次是景皇孫敗了,會有類似的「說法」嗎?
而且眾人觀那御史,發現其職位並不高,甚至於他們而言有些陌生,應該只是在其他地方見過幾面,不屬於「重臣」之列。
可現在卻適時的出現在建章宮,絕對是被人指使。
剎那間。
劉據掃視四周,想要找到誰是背後的指使者。
同時,他也與幾道目光交匯,各自互望之間,劉據默然的點了點頭,旋即再度掃視四周。
其實,這種「手段」,他也早有準備。
畢竟最開始,誰都不認為劉靖能以那些災民,正面擊潰李廣利帶領的精兵強將。
而他也並不會真的就帶著己方一系,去往嶺南大川。
所以「私下賭約、兒戲之談」的事後不認帳,他早就準備好了。
但是現在出來說這些的御史,卻不是自己派出!
李廣利?
不可能,在此之前他無比自信,怎麼會留這個後手?剛才進來的時候其更是戰戰兢兢……
商丘成?暴勝之?
此事與他們沒多大的關係,這兩人都忠於父皇……
那便是——劉屈氂?
有這個可能。
心中浮現這個猜測的同時,劉據目光閃爍,還看向上方的父皇。
此刻的劉徹,似乎還在沉思,面目深沉,不發一言。
長久的天子威儀,讓人不敢與其對視,劉據下意識的就撇開目光。
「陛下!這位廖御史所言是極。此次演武,本是國朝盛事,是陛下檢閱騎兵征伐之果!」
「而景皇孫所為也大出意料,器物之利只是其次,那飄忽不定、遊走騰挪的帶軍戰法,才是獲勝的根本。」
這時,宗正劉長樂站出來說道:「上林苑還是太小,尚不能發揮出此戰法的最大效果。若是在茫茫的草原上,此法定能大放光芒!」
「光是示敵以弱,引敵軍入我方的陷阱,然後藉此占據主導地位,就足夠深究了……」
說完這些,他話歸主題。「故而,這場演武可謂收穫頗豐!此國之大事,應該名傳天下,不可再讓這小道賭約傳揚開來,徒增笑耳。」
劉長樂像是老好人,不僅將劉靖誇讚,而且還以那御史之言,再度給李廣利遮羞。
「宗正說的是啊,不可真因為這個賭約,就葬送貳師將軍。」
「私下賭約,當不得真。」
群臣紛紛開始說話,到最後,劉屈氂也不由得說道:
「陛下,此次換誰來,恐怕輕視景皇孫之下,都要受此一敗。所以非是貳師將軍之過,而是景皇孫……」
他本想說太過奸詐,兩方信息不對等,現在從果歸因,除非剛開始就駐紮營地,比誰耐力好。
不然兩方無法正面拼殺,你追我趕……前半天還好,越是到後面,景皇孫的勝率就越大。
「爾等所言……」劉徹終於開口,他正要點頭應下。
卻見突然,一道聲音響起。
「諸位此前可不是這個態度,不要忘了……在演武前,沒人認為我能擊敗李廣利?更何況,我帶的可是災民,他帶的是百戰的精兵。」
「現在將勝利因素,全部想順水推舟,拋向器物?」
劉靖冷聲道:「這些玩意固然能戰馬維持耐力,能減少騎乘者的精力,也能發揮出最大戰力。但是,並不足以彌補其中的差距。」
「戰法也同理。之所以能勝利,還是因為他們有必勝的決心,同那些百戰精兵不同,他們沒有退路……只能勝不能敗!」
「同理,我也沒有退路!」
劉靖像是在說他們,也是在說自己。
眾人先是沉默,但很快就有聲音道:「但說到底一介賭約?」
「是賭約嗎?」劉靖看向四周,「是涼州之困時,李廣利帶兵卻駐守原地,並不馳援!其私心作祟、心懷叵測。陛下當時卻想饒恕他……」
「我算的,是這筆帳!」
聞聽此言,眾人頓時沉默。
涼州之困,十分驚險。
但當時由於多種原因,李廣利並未被問罪。
此次,有人瞳孔驟縮。
如今匈奴已經退去,李廣利又在最擅長的軍武之事,帶著精兵強將都能戰敗,恐怕陛下也對其十分失望。
更不要說,以景皇孫目前表現出來的能力,已經達到了某種標準。
景皇孫這個時候提及,陛下若是答應?
「一月過去,涼州之事恐怕早已水落石出!」
劉靖的聲音再度響起。
下一刻,他赫然抬頭,看向劉徹!
「請陛下……誅李廣利!」
唰!
隨著如此尖銳直白的話音響起,剎那間,殿內人影四顧,臉色微變。
先前說話的那位御史,也是神色有些驚惶。
只是,他卻抬頭看了看某處,心中微定,並不退後。
而劉靖更是一步不退。
他在等!
等劉徹的表態。
實際上他更是有所猜測,那御史恐怕就是劉徹派人,早早安排好的。
就算不是其派出,但在其說出那些話,劉徹一言不發時,也是代表了某種表態。
換言之……
他現在的這種「表態」,看守無理。
而劉靖,也從來沒想過劉徹會答應。
李廣利,是目前大漢君臣之內,唯一一個能拿得出手的軍中將領。
是劉徹晚年來,自己盡全力培養的軍中心腹!
其曾戰敗逃亡,損傷慘重,甚至縱容下屬盤剝漢軍之時,都能被重新啟用。
公孫賀之子公孫敬聲,挪用軍費的罪名,認真算起來在其面前,毛都不是。
可李廣利依舊能位極人臣!
是因為有人讓他位極人臣!
而此刻。
劉據見此,也是心中大驚。
他雖然也想讓李廣利伏誅,讓朝廷中少去一個支持其他「皇子」的重臣。
但是,如今作為「破而後立,跳出局中」的懷德王,他卻比誰都看得清楚。
對於父皇而言,當下最最重要的是。
不是什麼李廣利暗中盤算,也不是什麼匈奴進攻……
而是天子的威嚴與權力!
威嚴來自於他畢生帝王的功績積累!
權力,則來自於他對於軍政雙方的大權在握。
內廷臣子,是他對天下文政的掌握,是對朝堂百官的分化!是他的左手!
而如同李廣利一類,被他親自從微末提拔上來,如今已成中流砥柱的將領,便是他的右手!
劉靖表現的再好,再入其眼,再是血脈至親。
在其如日中天之時,的確會讓後者暢懷——「繼承有人」!
但是在眼下,卻是難以對外人言的複雜。
正如……
他心中也有此類難言的情緒。
劉靖表現的越好,他這個父親雖然高興,但也有一絲絲難言的惆悵!
他如此,父皇更是如此!
歷來儲君和天子除了是父子關係,也是競爭關係!
果然。
這一刻,劉徹徐徐低頭,再度掃視向劉靖。
「李廣利是軍中棟樑,豈可輕易言誅?」
劉靖抬頭。
此刻,他心中也有些猶豫,有一些話,若以尋常思緒不該去說。
但想了想,如今心神之內,幸運硬幣重新以金線開始勾勒,河西走廊的畫面如此精彩。
他又豈能一改往常?
「棟樑也分真假,也要更換!」
「百年房屋,棟樑若被蟲蛀,遲早便會倒塌。」
「所以便要修繕,便要更換棟樑!」
「而一片茂密森林,養分有限,光照有限,若有亭亭如蓋之木,勢必會奪取水分,遮天蔽日,使得其它之木,無法成長為棟樑之材!」
「王朝同樣如此!」
此時此刻。
劉靖意有所指,但選取的例子,實在太過嚇人。
在有心者聽來,其似乎不僅僅是在說「棟樑」!
而隨著其最後一句話響起。
更是有人失神,遍體生寒,只覺駭然!
「前棟樑之木不伐,後來之木,又如何會成為新的棟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