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覆海
「再者，自我回來這海中，偌大海域雖然多是視我為仇睢者，但總有幾個，是真對我好過的。」
青衣的眼神重又變得平和下來。
「留著這些傷疤，有朝一日，當我再見到他們的時候，倘若他們怪我，也能讓我有個依憑，不至於連分辨解釋都做不到。」
四公主的臉色一陣變幻，她知道，這些話只說給自己聽的，嘴唇顫動起來，想要說些什麼。
青衣卻慢慢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眸中的溫和已經不見，歸於冷寂。
「現在看來但是我自作多情了，實在是多此一舉，沒有必要。」
青衣抬起一隻手掌，掌心靈光閃動，自上而下從臉旁上抹過，每抹過一點，那些傷痕便神奇的消失，等到她移開手的時候，那一張臉龐已徹底恢復了光滑，縱橫交錯的傷疤不見，這一張臉終於顯出了本來的模樣。
額頭上黑髮垂落，遮住一隻獨角，那些顯露在髮絲間的肌膚，雪白生輝，宛若最上等的美玉，這一臉小巧精緻，輪廓柔和，細節處卻偏又稜角分明，漂亮，但配上青衣刻意顯露的難辨男女聲音，卻讓難以猜出她的性別，暗藏著深深的戒備。
「青……青兒……」
四公主終於喊出來了，這是她以前對青衣的稱呼，那個時候她喊出來的時，聲音里會帶一點關心和愛護，如今卻儘是複雜透著生疏。
「我……我不知道你受了這樣的委屈，可是……」
嘴巴又張了張，話卻再說不下去了。
「四姐姐。」
青衣的嘴角勾起，似乎笑了一下。
「你還願意這樣稱呼我，我很高興，但是不必了，這也是我最後喊你一次四姐姐，那些人於我是仇寇，於你卻是親人，我不會讓你為難，你方才刺了我一劍，應該已足夠讓你在他們面前交代和我的過往，於我而言，也算是償了恩情。從今往後，四公主……」
青衣又改變了稱呼。
「我們之間再無瓜葛！」
「青兒，你……」
四公主開口，想要說些挽留的話，但她也知道，不論起因為何，用命結下的深仇，也只能用命才能了結。
「保重。」
心頭千言萬語翻騰，終於只變成了這兩個字。
「你也保重。」
青衣衝著四公主最後笑了笑，隨即眼眸變得生冷。
「還有，四公主，下次見面可以稱呼我如今在三界行走的名號：『覆海』！」
話語落。
青衣揮手，身前一片淺淺的漣漪浮現。
「青……」
四公主以為青衣要走，開口喚道。
卻不防青衣的身影又是一個恍惚，欺到了她的近前，一雙素手快出殘影，映入她的眼瞳。
四公主下意識的抬手抵擋，然後，便驚訝的發現，自己的手掌輕而易舉的便貼到了青衣的身上。
然後，青衣就像是被擊中了一樣，身子如斷線的風箏，一下飛了出去撞破大帳，發出巨大的聲響。
「是大帳那兒！」
「保護四公主！」
無數妖將呼喊著奔出大帳，趕來支援。
「四公主，我受了你這一劍，從今往後你我兩不相欠！」
青衣翻身而起，扯開胸前的傷口，任鮮血流淌，最後看了一眼四公主，隨後身子一轉，在無數蝦兵蟹將合圍之前，化一道遁光逃之夭夭。
「……」
原地，四公主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耳畔似乎有手下將領關切的聲音在響，可她卻毫不理會。
……
西海。
「小姐，那位龜潔太子又來了。」
侍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知道了，你讓他稍微等一會，我梳完妝便過去。」
萬聖公主道，在這無人之時，不需要故作姿態，她眉梢眼角全是清冷。
來到西海已經大半年了。
九頭蟲就仿佛銷聲匿跡了一般，身子也再沒有出現過異樣。
對了，還有那條傻龍。
萬聖公主的嘴角綻出一絲嗤笑。
相處如此多的時日，她如何能不知道『龜潔』就是小白龍，萬聖龍王也早已不動聲色的查出來真正的『龜潔』是那次跟著小白龍一塊來的黑小子。
涇河龍王第九子。
不過，既然小白龍願意如此，她也樂的奉陪，有時候瞧著他拙劣的扮演，也是一種別樣的樂趣，和……
萬聖公主看了一眼丁林。
不同的樂趣。
自來了西海之後，生活似乎一下子就順遂了。
嫁入西海龍宮似乎也成了定局。
萬聖公主故意磨磨蹭蹭了好一會。
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萬聖公主裝出一副一臉不情願的模樣帶著丁林出了門。
院子裡的小亭里，小白龍已經等候多時了。
見到萬聖公主他一下站了起來。
「嫂嫂。」
如今小白龍已經能夠很自然的這樣喊出來了，果然說謊也是磨練龍的。
「九太子。」
萬聖公主在亭子外停下，離的小白龍遠遠的。
「你怎麼又來了，我不是說了麼，我畢竟是你的嫂嫂，你總是這樣……不好！」
萬聖公主說著，眉間顯出愁緒。
「嫂嫂，我……」
小白龍走近，一邊熟練的取出一枚丹藥投餵到丁林的口中，打發他到一旁修煉，不讓他聽見兩龍的對話。
丁林也樂的如此，小白龍不愧是龍宮太子，身家豪富，隨手給出的丹藥都藥效驚人，不僅能增益修為，更能裨益命魂修煉。
只這短短半年的時間，丁林的修為已又快要來到千年，有了九百七十八年，命魂的陽化也是前進了半層，來到了八成半。
若是能夠一直以這樣的速度修行下去，等到十年後，小白龍和萬聖公主定親時，若不遇瓶頸，丁林的修為應該能達到一千七八百年左右，命魂更是能完全純化，可以嘗試突破元神。
這些日子，萬聖公主再也沒有說過加固封印之類的話，也沒有動手檢查過丁林的身軀。
那日的話，似乎真的只是一時興起。
這也讓丁林稍稍放鬆了一些。
丁林閉目，開始修行。
而另一邊，小白龍糾纏著萬聖公主，也斷斷續續的開始敘起了話來。
……
東海廣大。
縱然加強了戒備，對於青衣這等級數的強者而言，也處處都是漏洞。
青衣隨意尋了一處死角療傷。
四公主的修為遠不如她，那一劍造成的傷害更多的是一種即時性。
短短數個時辰，青衣胸口的那道貫穿的劍傷便完全癒合了。
「三聖母……華山麼？」
海底，青衣似乎沉吟了一下，隨即縱起便遁光衝出了海面。
這番動靜本就能引來巡海夜叉，更何況因為她的出現，這片海域，又加強了警戒巡邏。
一名元神境界的夜叉露出頭來。
青衣看也不看，隨意便將他擊殺，然後遁光升高，便逕往東海之濱去了。
雖然橫跨東海去華山更近一些，但既然露了行蹤，還是繞些路，免去些麻煩罷。
……
青衣想要少些麻煩，但麻煩卻偏還找上了門。
花果山中，自牛魔王到來，石猴喜不自勝，引牛魔王入了水簾洞，又命令手下妖魔置辦好酒宴，便來與牛魔王暢飲，通宵達旦，一通酒喝了幾個日夜竟也沒完。
「賢弟，不是說還要領我看看你花果山的軍陣麼，酒且喝到這吧。」
牛魔王道，順勢放下酒杯。
「牛大哥，且飲完這樽，也給老孫的孩兒們一些時間擺開隊列！」
孫悟空舉起酒杯。
「哈哈，你這猴頭真箇饞酒！」
牛魔王大笑，也舉起了酒杯，就在這時，他像是忽然感應到了什麼，舉著酒杯的手掌一頓。
「牛大哥，怎麼了？」
石猴已經一口喝乾了，他咂咂嘴，見著牛魔王的反應，開口問道。
「沒什麼。」牛魔王笑了笑，也仰頭將杯中酒飲干，「只是感覺正路過的這妖王，氣息有些熟悉，和九頭蟲有些相似。」
「是牛大哥說的，前些日子在西牛賀州欺負人家老父幼女，被你痛打了一頓後逃之夭夭的那個九頭蟲？」
石猴來了興趣。
「只是氣息有一分相似，不是九頭蟲。」牛魔王道。
「既然氣息相似，要麼是修煉的功法相近，要麼就是同出一門，這等壞種的同門，想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牛大哥且坐，待俺老孫替你將他打將下來，好好盤問一番九頭蟲的下落。」
孫悟空道。
「別，賢弟，這妖王只是路過，氣息和九頭蟲有一絲相似罷了，咱們且喝咱們的，何苦要去為難他，要是他根本就不認識九頭蟲，你素來下手又沒個輕重，要是不小心傷了他，豈不是……」
牛魔王勸道。
「那有甚，若真如牛大哥所說，他不認識九頭蟲，老孫賠禮道歉就是，真要是個本領高強的，也能不打不相識，縱然遇到的是個本事不濟的，好歹也是個妖王，總傷不到他的性命，事後老孫大不了多道幾句歉，若是真的和九頭蟲有牽扯，便是打死他也不虧欠。」
孫悟空不以為然。
自學藝歸來，他自恃本領高強，便是這般目中無人。
「牛大哥且稍坐，淺飲幾杯，俺老孫去去就來。」
話語落。
孫悟空將身一縱，便出了水簾洞，筋斗雲飛來，落在腳下，隨即便沖天而起。
……
青衣已飛到了花果山附近，她遙遙的感應到山中有兩道氣息十分強橫，便沒有再靠近，遁光一轉，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就在這時，她忽然感應到花果山中，那兩道氣息中較弱的那一道升了起來，遁速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快。
下一刻，腦後惡風不善！
青衣頭也不回，抬手，用掌心生生受住了飛來的那一拳
「嘭！」
半空中一聲巨大的音爆響起，一圈肉眼可見的氣勁，從拳掌交接處擴散開來。
波及四方。
這背後偷襲的一拳來的是如此的突兀，毫無緣由。
簡直莫名其妙。
青衣面色冷峻，眸中閃過殺意。她一下將抵住石猴的手掌收緊，緊緊抓住石猴的拳頭，隨後單手一引，全身的力氣順著骨骼貫通到手臂上，就將身後的這猢猻舉起，繞著在頭頂兜了一圈，然後狠狠甩了出去。
「嘭！」
石猴身形瘦小，卻含著萬鈞力道，他被青衣丟出，身子正正的撞在不遠處的一座荒山上，煙塵四起，這座山頭被撞塌了一半。
「嘿，好手段。」煙塵中，石猴的身形飛快的升起，有些灰頭土臉，卻毫髮無傷，他也不惱，嘿嘿笑道，「我且問你可識得個叫九頭蟲的。」
青衣的眼神一閃，卻並答話，她單手一引，只見一抹靈光閃過，她掌中已多出了一柄長劍。
一劍可斷水。
斷水劍。
下一刻，青衣的身影一閃，再出現時已在石猴身側。
青衣並不言語，挺劍便刺。
「且住，你還沒回我話呢。」石猴怪叫一聲，上躥下跳的躲避，「且住，且住！」
石猴此時並無兵刃。
青衣劍法犀利，並不留情，招招都是奔著要害而去。
若非是青衣更擅水戰，此處不僅是在陸上更是在空中，她功法的特性和斷水劍的威力無法發揮完全，石猴恐怕已然被她一劍梟首了。
饒是如此，五十招後，赤手空拳的石猴便露了敗相他心裡隱隱有些後悔，不該不聽牛魔王的勸阻。
又走了五十招。
百招過後。
石猴已是只有招架之功再無還手之力，他身子在劍影中躲避，就像是一片秋後的落葉不知何時就會被掃落在地。
石猴開始頻頻看向花果山的方向，有心想要開口向牛魔王求救，但這是他自己挑的事，自尊心作祟，好幾次求救的話滾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又走了百招。
「刷！」
青衣一劍橫掃。
石猴忽然驚駭的發現自己四面八方前後左右全部都是劍影，竟然無處可避了。
那橫掃的一劍已經掠到，只需要再往前進一點點，就可以將石猴攔腰斬斷。
倏忽間，青衣收劍，劍尖朝身後刺入。
「嗆！」
金屬相交的聲音響起。
青衣的身後，一根混鐵棍突兀的出現。
劍尖正正抵在棍端。
而在棍的那一端顯出的則是牛魔王的身形。
「呼！」
石猴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也不害怕，他扭一扭身子，一陣風吹來，從他的腰際，簌簌的飄起了一片猴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