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殿下不去探望一下裴大人嗎?
是包容,也是給她的體面。
——但江燼霜這人不行。
她得寸進尺,不肯要這份斤斤計較的體面。
江燼霜站在書案前,站在江華琰面前。
她挺了挺脊樑,揚了揚眉骨。
「父皇,若兒臣執意拒絕呢?」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可江燼霜知道,江華琰即便真的動了怒,也不會真的把她怎麼樣。
——他不待見她,卻又時時刻刻忌憚著她手上並不存在的「虎符」。
有時候江燼霜覺得,「虎符」在她手上的這個傳言也實在好用。
哪怕她三年來從未動用過那三十萬黑甲騎,那群人看她的眼神,便好似在看什麼隨時迸發的火山一般。
看不慣她。
又干不掉她。
好用得很。
江燼霜勾唇笑笑,剛剛演戲時,眼睫還稍稍濡濕,卻並不見脆弱嬌氣。
「父皇,倘若兒臣偏不肯要您這份包容呢?」
……
江燼霜從御書房出來的時候,就見康公公端著羹湯,恭敬地守在門外。
見她出來,康公公猶豫地上前幾步:「殿下……陛下他這麼做,也是為了您好。」
江燼霜歪頭笑笑:「康公公覺得,父皇是為我好?」
康公公沒說話。
江燼霜也不太在意,輕聲笑著:「康公公忙吧,本宮就先回去了。」
「恭送殿下。」
沒談攏。
自然是不可能談攏的。
陛下擔心她與司寧成婚,進一步壯大勢力,那便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江南司家家財萬貫,富比王侯,若是黑甲騎有了這樣的助力,那必定是如虎添翼,所過之處如履平地。
江燼霜倒是不太擔心陛下因惱羞成怒,會強行賜婚給她。
——畢竟他比誰都清楚,真的激怒了她,對誰都沒好處。
在陛下看來,她如今其實就是一個渾身是針的刺蝟。
陛下想要將她的血肉吞了壯大自己,卻又擔心她身上的刺劃傷他五臟六腑。
這樣一來,其實也好。
至少他們二人之間達成了一個心照不宣的平衡。
她暫時不會與司寧成婚,他也暫時不會拿賜婚一事煩她。
但這個平衡只是暫時的,是十分脆弱的。
哪怕有一天,天平任意一方出現羽毛一般的傾斜重量。
整個平衡便會土崩瓦解,再難維續。
想起今早在書信上的發現,江燼霜沒再想這些,快馬加鞭地往公主府回去。
——
御書房。
江華琰伏案批著奏摺,神情冷峻,眉目不辨。
康公公進來,將端著的羹湯放在了他手邊的位置。
江華琰並未抬頭。
低聲:「跟夏玉蓉說了?」
康公公恭敬道:「是,已經說了。」
「嗯。」
江華琰淡淡地應了一聲,便沒再言語。
康公公看著伏案批閱的帝王,張張嘴,欲言又止。
江華琰淡淡開口:「說。」
「是,」康公公低聲道,「陛下,夏小姐她真的能幫我們做成此事?」
江華琰手上的動作不停。
「那就要看她聰不聰明了。」
——
江燼霜回到公主府時,司寧已經在正堂等候了。
看到江燼霜回來,他起身迎了出去。
「怎麼樣了?陛下說什麼了嗎?」
司寧擰眉輕聲詢問。
江燼霜笑著搖頭:「沒什麼大事,不必擔心。」
司寧鬆了口氣,又笑道:「這麼著急把我叫來,是殿下找到什麼異樣了?」
江燼霜認真地點點頭,隨即將睿陽王當時通敵的信件推到司寧面前。
「你摸摸這兩張紙,有什麼區別?」
司寧抬眸,將兩張信件拿在手裡,微微摩挲。
許久,他微微搖頭,眼中仍有不解:「似乎沒有任何區別。」
江燼霜嘴角的笑意更深:「這便是問題所在了。」
司寧愣了愣,眼珠動動,轉而看向江燼霜。
江燼霜將兩封信排在他面前,認真解釋:「這封信是五年前的,這封是四年前的,兩封信隔了整整一年。」
頓了頓,江燼霜思忖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四年前的紙張因為改進了方法,宣紙較以往更加平滑白順了些。」
江燼霜眼睛亮了亮:「你瞧這兩封信紙,分明都是四年前改進後才有的程度。」
司寧眸光微動:「也就是說,這些信件,極有可能是睿陽王殿下集中在一起寫的?」
江燼霜鄭重地點了點頭:「對,如果當真是通敵時寫的信件,紙張不該是這種滑紙。」
司寧微微蹙眉:「可若睿陽王殿下沒有通敵,又為何要寫下這些信件?」
說到這裡,江燼霜微微闔眼,深吸一口氣。
又重新將信紙折好,收回了信封之中。
「這一點,我還沒想通。」
司寧看著江燼霜,眸光晃動。
其實,有一個最明顯的原因擺在他們面前。
他們二人心知肚明。
哪怕每走一步,離這個原因就更進一步,她還是不肯將那個猜想說出口。
能逼迫睿陽王寫下這些信件的,只有一人。
人人都說昭明公主狼心狗肺,薄情寡義。
但司寧清楚。
殿下她啊,固執又倔強。
哪怕真的是那個原因,真的是那個人。
她也偏要找齊所有的證據,才肯說服自己。
司寧斂眸,長睫灑下一片陰翳。
「啊,對了殿下,您今日要不要去探望一下裴大人?」
司寧笑著換了話題。
「裴度?」江燼霜愣了愣,「本宮閒的沒事,去看他做什麼?」
司寧眨眨眼:「殿下還沒聽說嗎?」
「今日首輔大人稱了病,並未上朝,如今問山閣外,應當是擠了不少想要去探望的文武百官了。」
江燼霜還是不解:「那跟本宮有什麼關係?」
病了便找人醫治,她去看望有什麼用?
司寧聞言,無奈地笑笑:「殿下,太醫來報,說是當初刺進裴大人肩胛中的箭矢沾了劇毒,怕是要剜肉才行。」
江燼霜蹙眉,評價一句:「庸醫,什麼毒要剜肉才能根除啊?」
「太醫囑的太醫都沒大見過那種毒,為以防萬一,說是要剜了最好。」
江燼霜想了想那剜肉的情形,不覺縮了縮脖子。
嘶,想想都疼。
「不會治就別治,果然還是賀先生能耐,幾服藥下去,裴度前段時間不是能走能跳的了?」
司寧笑笑:「應當是藥效不太管用了,賀先生這些日子也沒再去問山閣換藥。」
「陛下擔心裴大人,便要宮中的太醫去診治了。」
江燼霜皺皺眉,有些煩:「剜肉就剜肉,反正少塊肉也死不了。」
司寧耐心地笑著解釋:「殿下,如今宮中上下,都在議論賀先生呢。」
江燼霜擰眉:「議論他?」
「是,有些不知情的官員……說裴大人前段時間分明已經好轉,如今這般,有可能是殿下指使賀先生……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