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哪家的小娘子
方桐微微一笑,對上他的視線。
「對小棉花心軟,對我正直。」
她不是小孩子,怎會看不出封十二遠比他表現出來的更加複雜。
可這世間本就不是非黑即白,她所知道的封十二足以擔得起一個好人的名頭,還是一個偶爾彆扭的好人。
她幽幽嘆了口氣:「十二殿下,可以走了麼?我餓了。」
她不想站在路邊和他討論什麼人性,天都黑了,她還盼著去橋下吃麵呢。
「小十二,你怎麼在這兒?」一個聲音響起,惹得方桐轉頭望去。
一輛馬車停在前方,封玉揚從車裡探出半個身子,朝這邊招了招手。
封十二看了方桐一眼:「在這兒等我。」
他來到車邊,還未開口,就聽封玉揚迫不及待道:「小十二,我去你府上找你,衛百川說你不在,我還當你不想見客,沒想到你是真不在。」
「找我有何事?」封十二問。
封玉揚笑笑:「你說還有何事?當然是恭賀你當了王爺。」
「多謝。」封十二微微頷首,「若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等等,」封玉揚伸手,「扶我一把。」
他拄著玉杖下了馬車,朝封十二靠近幾分:「你挺能啊,詐死回京,這是早就計劃好的吧,虧我還為你難過了幾天。」
「事急從權,不得已而為之。」
「少來,」封玉揚不滿道,「都這個份上了還跟我打馬虎眼,你若是事急從權,太子呢?他怎麼也好端端地出現在京城?虧我還怕太子妃被平王欺負,特地幫她解圍,沒想到是我自作多情。」
封十二面不改色:「你若不高興,可去找太子說理。」
封玉揚一噎。
他吁了口氣:「我連你都不敢惹,還敢惹他?我又不是老六那個傻蛋。」
他左右瞄了眼,壓沉嗓音:「昨晚的事我都聽說了,陛下打算怎麼處置老六?」
「不知。」封十二答得乾脆。
封玉揚瞪他半晌:「騙鬼呢你,你是太子的心腹,陛下就算不告訴你,也會告訴太子。」
「你這麼想知道?」封十二問。
封玉揚撇撇嘴:「謀逆之罪,不是問斬就是幽禁,依我對陛下的了解,老六不會死。」
「為何?」
封玉揚笑笑,抬起手中的拐杖虛點了點地面:「陛下常言天家亦有親情,老六逼宮已然折了他的臉面,若他對老六處以極刑,豈不等於向天下宣告,過去的父慈子孝都是假的。所以我猜,他只會悄沒聲地將老六幽禁,待世人淡忘了這個平王的存在,他想怎麼處置都不為過。你說我猜得對不對?」
「你有心思猜這些,不如好好玩樂。」封十二道。
「誰說我沒玩樂?」封玉揚笑道,「我今晚出門,本就想去你府上玩,可是你不在,我只好獨自在京城逛逛,誰想能在這兒碰上你。」
他目光一轉,望向不遠處的巷口,笑意更深:「更沒想到能看見你和一個姑娘家走在一起,她是哪家的小娘子?」
「你不認識。」封十二道。
「廢話,我若認識還要問你?」封玉揚斜睨他一眼,「你不說,我自己也能猜,她就是你在外面救下的那名孤女?」
「何以見得?」
封玉揚咧嘴一笑:「除了她,你還和哪名女子有過深交?我可是聽手下人說了,你去固州的時候帶了一名女子,據說是路上救的。這一天天哪兒那麼多姑娘讓你救,所以我猜,她倆必是一人。」
「是又如何?」封十二沒有否認。
封玉揚嘖嘖有聲:「看不出啊你,小十二,你還把人帶到京城來了。她不是失蹤了麼?你又是在哪兒找到的?」
「我自有我的法子。」封十二道,「你消息既然這麼靈通,可知你府上死了一名典簿?」
封玉揚笑容一收,面色微凝。
「你是說柳從文?」他喟然一嘆,「我若早知他會遇到那般禍事,就該把他一起帶到臨水縣,我那文會還是他出的點子。」
封十二問:「官府可有查明死因?」
封玉揚點點頭:「柳從文是被江湖人所殺。」
「固州治安嚴緊,哪來的江湖人?」
「不清楚,」封玉揚道,「宋知府親自過問的此案,據說有幾個江湖浪蕩兒流竄到固州,大約想在城裡找幾隻肥羊,正巧遇見了柳從文。他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搶他的錢財易如反掌,但不知是沒搶到錢還是拿了錢不肯罷休,竟然給他來了一刀,可憐一條命就這麼沒了。」
「他可有父母家人?」封十二問。
封玉揚唏噓道:「柳從文父母皆亡,一直獨身一人,我已命府中替他厚辦喪事,也算沒白跟我一場。」
「我見過他為你籌措的百歲譜,」封十二道,「此人著實得力,可惜命不好。」
封玉揚笑著搖搖頭:「小十二,你怎麼也開始信命了。」
「隨口一說,不必在意。」封十二叫來車夫,「扶敬王上車。」
「哎哎,你別急著走啊。」封玉揚試圖拉住他,被他避開,「小十二,你想去哪兒,我捎你一程。」
「不用。」
封十二說完,回到巷口。
方桐見他過來,輕聲一笑:「說完了?」
「嗯,」封十二道,「讓你久等。」
「不久。」方桐笑道,「只是擔心去得晚了,橋下的船家都收攤了。」
「放心,夏日天熱,他們會擺到深夜。」
封十二帶著她往外走,方桐轉頭看了眼:「敬王的馬車還跟著咱們。」
「不必理會,」封十二神色如常,「到了下個路口,他自會放棄。」
「為什麼?」方桐好奇。
這個問題很快得到了解答。
一條長長的石階朝下展開,蜿蜒曲折,沒入巷陌深處。
方桐提起裙擺,跟著封十二往下走。
「你是故意的。」她邊走邊笑,「敬王的馬車到不了這兒,他腿腳又不好,你故意選了這麼條難走的小道。」
「並非故意,」封十二道,「這是近路,下去往北就是垂柳橋。」
兩人走了一陣,只聞潺潺的水聲傳來,腳下的石階顯出些許深色,仿佛常年沾染濕氣,兩邊生出薄薄的青苔。
這條路大概不常有人走,越往下越窄,狹小的石板多年不曾修繕,裂紋橫生。
方桐兩手拎著裙子,跟在封十二身後,走得有些吃力。
四周很安靜,明明身處鬧市,這處卻像荒野,除了水聲,只剩腳底石子的輕響。
眼見還有幾步就到頭,方桐一個走神,腳下一滑,朝後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