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神之子

2025-01-07 04:35:59 作者: 風吹小白菜
  第71章 神之子

  「神之子。」

  蕭玉樓低聲。

  「他們用『神之子』,來稱呼我懷著的孩子。我夫君早年戰死沙場,我卻在夢中無端受孕。事情傳揚出去,恰逢有天外隕石砸在洛水之畔,隕石上刻著『神龍入懷,乾坤既定』八個大字。高僧和術士都說我的身孕乃是天授,我腹中骨肉乃是神之子。」

  禪房裡瀰漫著若有似無的清苦藥味。

  「可是,我夢中的情形,與神龍入懷毫無關係。

  「我夢見我身處一個狹窄陰暗的盒子裡,刺鼻的腐肉味讓我幾欲作嘔。我身上趴著一個男人,可惜夢中光影昏暗,我看不清他的相貌。他的手緩慢遊走在我的身上,我可以感受到他鬆軟如爛泥的皮膚,那種觸感,就像是……」

  蕭玉樓沉吟半晌,想不出最合適的比喻。

  蕭寶鏡脆聲:「像是腐爛發霉的橘子!」

  灰白髮綠,捏起來爛軟如濕泥,還會有噁心的膿水流出來。

  蕭玉樓閉了閉眼,年輕美貌的臉龐上瀰漫著嫌惡:「我夜夜夢見他,直到懷上這個孩子。所有人都說這孩子是神之子,誇讚我是神之子的母親,誇讚我會有享之不盡的福氣。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它根本就是妖孽的孩子!

  「我背地裡嘗試過無數種墮胎的方式,卻都無濟於事。這孩子像是跗骨之蛆,牢牢地盤踞在我的肚子裡。如今月份已有六個月,儘管我半個月前才服食過墮胎藥,可太醫仍舊說胎像很穩定。而這幾日,我又開始夢見盒子裡的那個男人……」

  她的尾音開始顫抖。

  很明顯,盒子裡發生的一切讓她感到恐懼。

  蕭寶鏡同情地看著她,又從暖壺裡倒了一盞熱水遞到她手上。

  商病酒揣著手,不知何時盤膝坐在了一張官帽椅上。

  他慢悠悠道:「所以,你請我們過來是為了?」

  蕭玉樓緊緊捧著那盞熱水。

  熱意順著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勉強給了她一點鎮定和力量。

  她紅著眼眶:「我要你們找到盒子裡的那個男人,我要你們殺了他!我還要……我還要你們想辦法,替我弄死肚子裡的這個孽種!」

  商病酒:「酬金?」

  蕭玉樓取出一個木匣子遞給蕭寶鏡:「這裡是十萬兩銀票。」

  蕭寶鏡打開匣子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險些激動地暈厥過去。

  畢竟,就算是寒窗苦讀科舉當官,如果不貪污的話一輩子也未必能攢到十萬兩雪花紋銀呢!

  賣貨郎發財了!

  可是商病酒只是輕哂。

  蕭玉樓壓低聲音:「我知道,你們這些術士,越有本事,越是瞧不上金銀之物。」

  蕭寶鏡緊緊抱住錢匣子:沒有啊,沒有瞧不上啊!

  蕭玉樓朝她伸出手:「還給我吧。」

  蕭寶鏡:不要哇!

  她瞅了一眼商病酒。

  除魔衛道的事情都是他在干,她也不好要求什麼,只得努力裝出一副清高孤傲視金錢如糞土的姿態,不情不願地把錢匣子遞還給蕭玉樓。


  卻是被拽了兩次才鬆開手。

  蕭玉樓把錢匣子藏起來,從枕頭底下翻出另一隻長條形錦盒。

  她打開錦盒:「這是我們南唐皇族的先祖,從顧宋王朝的國庫里找到的。我雖不知它究竟是何用途,但能被顧宋王朝珍藏,想必是十分珍貴的東西。我拿它做酬金,如何?」

  蕭寶鏡好奇地望過去。

  錦盒裡面躺著一面捲起來的精巧旗幟。

  蕭玉樓將它展開。

  混沌玄黃色的緞面上繡著各種複雜花紋,還繡著三個極其古老的文字,蕭寶鏡認不得。

  她悄悄瞅了眼商病酒。

  這小旗子也不知是幹什麼用的,還不如錢匣子實用呢。

  賣貨郎走街串巷賣破爛也就罷了,現在還收起破爛來了!

  可是商病酒卻彎著狐狸眼道:「交易成立。」

  他把旗幡捲起來,隨意塞進蕭寶鏡的柿子串挎包:「回家。」

  「商術士,」蕭玉樓不滿地叫住他,「事情還沒辦成,你就要拿走酬金嗎?」

  「我的規矩,是先付錢後辦事。」商病酒似笑非笑,「再者,除了我,偌大的南唐,你也找不到別的降妖師,有能耐為你辦成此事。」

  蕭玉樓噎了噎。

  也是走投無路,再加上那面旗子在她手裡確實是無用之物,她只得放商病酒離開。

  蕭寶鏡磨磨蹭蹭地待在禪房,沒走。

  蕭玉樓瞥向她。

  關於這戲偶精怪披著九侄女皮囊一事,太子已經全部告訴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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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是個精怪,卻好歹為九侄女報了仇。

  她對蕭寶鏡天然有幾分親近:「你想要什麼?」

  「那個……」蕭寶鏡好奇地望向她隆起的肚子,「你很厭惡這個孩子?」

  她常聽人說,母親天生就會深愛自己的孩子。

  可是蕭玉樓卻很果斷地想要解決掉她腹中骨肉。

  蕭玉樓輕撫孕肚:「人妖殊途,他既是妖孽的孩子,便也是妖,我生而為人,怎能做妖孽的母親?更重要的是,即便這孩子的父親不是妖怪,他也是在我不情願的情況下孕育出來的。他的存在,是在提醒我我曾遭遇過的種種不堪。蕭姑娘,他的存在,原本就是不合理的。」

  蕭寶鏡若有所思。

  回到芭蕉小院,她把蕭玉樓的話講給商病酒聽。

  商病酒正在修雞窩。

  大肥鴨子越長越胖,昨天夜裡把雞窩壓塌了。

  他笑眯眯道:「很合理呀。神偏愛女人,祂賜予女人繁育子嗣的權力,但是否使用這種權力,完全取決於女人自己。」

  蕭寶鏡的杏眼亮亮的:「你這麼說我就懂了!賣貨郎,我以後也會很愛我自己的!」

  商病酒回頭看著她笑。

  狐狸眼彎彎的,是很縱容寵溺的那種笑。

  蕭寶鏡被他笑得不好意思,指尖繞著髮髻絲帶,扭頭鑽進屋子裡去了。

  她在妝奩邊坐了,從挎包里取出雙魚銅鏡。

  鏡子裡的仙境,被那兩條青銅魚修補了一半。

  她伸手戳了戳鏡面,銅鏡里倒映出她的臉。

  她正要梳妝打扮,卻看見脖頸處密密麻麻縫著紅絲線。

  她是妖啊。

  ——人妖殊途,他既是妖孽的孩子,便也是妖,我生而為人,怎能做妖孽的母親?

  雖然和賣貨郎八字都還沒有一撇,甚至連那份感情都不好意思宣之於口,可蕭寶鏡仍然想到了很遙遠的將來。

  人和妖,是不能在一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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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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