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陷入一陣詭異的寂靜。
先前出言的門口戰將,面色鐵青,幾乎要把牙齒咬碎吞到肚子裡,卻也吐不出一個字。
又是一斥候,驚慌翻開帳簾而入,這才打破尷尬氣氛。
「稟報大汗,方才察哈台可汗斥候來報,已確實聖地大營被大秦戰騎攻破!」
「消息已經蔓延開來,各部落都請求撤退回援!」
朮赤可汗面色如土,他實在想不明白。
有什麼戰騎,能千里躍進這麼遠,還攻下了他們嚴密防守的大營。
人一多,必然暴露。
可人少,根本對大營構不成威脅。
這事從哪個角度看,都透著邪門。
他咬牙切齒,嘴角的肌肉一陣抽搐後,下了決定。
「整備兵馬,回援聖地!」
他的子嗣和大部分輜重,都在聖地大營。
如今再在這前線僵持,只能是死路一條。
「蠢貨,現在怎麼撤兵!」
伊利可汗面色通紅,忍不住破口大罵,「營中動盪,人人都想著逃跑,前面又潰敗到這個地步,談什麼撤退,只能是大潰敗!」
朮赤聞言,本就一肚子氣,陰狠一笑,「老子的人,為了幫你守疆,死了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你竟然還敢罵我!」
「好!」
「這地界,你自個慢慢守吧,老子不陪你玩了!」
草原不論內戰還是外戰,都是為了掠奪財富人口。
可如今這場仗打了這麼久,兵馬損失了不少不說,輜重也耗費了不計其數。
不論尋常草原戰兵,還是貴族,早已心懷芥蒂,積悶已久,早他娘不想打了。
如今二人一吵,徹底將矛盾激化。
原本還推杯換盞的戰將們,頓時分為兩派,罵作一團。
門口斥候看著帳內變局,頓時一怔。
他的消息,還沒說完啊!
可看著面前互相謾罵的雙方,他也不敢開口。
直到一刻後,大地之上,明顯的顫動,和帳外若有若無的喊聲傳來。
帳內眾人,才緩和下來。
朮赤可汗,舉起桌上酒壺,大口飲下,直到喉嚨間的乾涸感消失,才慍怒開口:
「這是哪個營隊,沒有命令就擅自調動,找死嗎?」
門口斥候,眼見終於有了插嘴的機會,急忙上前躬身顫聲道:
「回稟大汗,大約一刻前,大秦所有重騎集合,在那些叛徒的引領下,從正面直衝我軍大營!」
「屬下來的時候,前軍一多半,已然被衝散了,約摸著這會,秦騎快要衝到中軍了!」
朮赤一口酒噴出,噴了對面伊利可汗一臉。
可此刻,二人卻再也沒爭吵的心思。
伊利可汗抹了一把臉,心中火氣焦急更甚,」把他殺了!」
此言一出,一旁戰將當即抽刀。
斥侯滿目茫然,一臉關我雞毛事的表情,胸口卻沁出黑血,眼中生機散去。
「快,都回到各營,穩住大營局勢!」
戰將們急匆匆而去。
兩個可汗也坐立不安,披戴好甲冑後,出了帳外。
當滾滾塵煙沁入口鼻時,他們這才發現,斥候方才的估計,還是保守了。
中軍之內,已經亂做一團。
各營混亂的一股腦向前撥調,卻依舊止不住正面的口子。
他們甚至已然能聞到,空氣中愈發濃重的血腥味,怒吼聲和喊殺聲也越來越清晰。
二人對視一眼,眼中皆是堅定之意,顯然有了主意。
下一刻,幾乎是異口同聲道:
「召集所有沒參戰的可汗親衛,放棄中軍,戰略撤退!」
於是乎,作為中軍絕對主力的可汗親衛,紛紛抽絲剝繭般,悄聲無息的從中軍撤出。
正前方,咬牙硬撐的草原戰騎們,也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
曠野之上。
舉目望去,到處都是漆黑的人馬具甲。
他們的同族之人,當與那些駭然的黑色戰騎,相互接觸的剎那,便被撞成碎塊,在空中悽慘飛舞。
碎肉和血不斷拍打在大秦戰騎們的肅殺戰甲上,可絲毫不能阻止他們的前進速度。
北為敵國,頻繁侵擾曰賊,大張攻殺曰伐!
北伐,不滅國,則戰不止!
這些黑色戰騎,漆黑肅殺眸子中,殺意生生不息。
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肅清目光中所有的草原戰騎,不論他們如何恐懼哀嚎。
改變或吞噬同化一個文明,離不開鮮血做祭品。
大秦戰騎仍舊在衝鋒,矢離弓,刀離鞘,騎槍似毒蛇,穿透胸膛!
「殺,為了大秦!為了這千百年,多少無辜百姓的不甘,多少國讎家恨!」
」今日後,草原盡歸大秦,再無草原蠻夷之說!」
左右兩側,志願兵亦是策應著正面重騎,組成一張大網,一同殺戮。
其中,不乏年歲大者,他們不止一次和草原人交戰,也不止一次見過屠城慘狀。
此刻,他們熱淚盈眶,雙臂已然酸麻,背後弓矢殆盡,卻依舊怒吼著向前沖。
他們怕,怕這是一場夢。
這些在中原之地,大肆殺戮了數百年之久的兇徒們。
此刻卻皆滿目驚恐絕望,向他們眼中的兩腳羊,哀求活命。
此刻,眾人心中不再只為榮華富貴徵戰。
更多的是身為大秦天朝的快感。
順秦者,苟活。
不順秦者,不必問其緣由,滅之即可。
跨維打擊的快感,使每一個大秦戰騎,胸膛熱辣滾燙感許久不散。
手上的騎槍,嗜血的欲望越來越重。
草原戰騎肝膽俱顫,保家衛國的概念,徹底拋到了腦後。
羊群,牛群,馬群,大帳,美酒,都是貴人們的。
他們征戰,獲得的只有奶皮,麥麩,偶爾一頓的純羊湯。
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小子,別愣神,快過來!」
原先帳內臨門戰將,聽著熟悉的聲音,抬眸一看。
百米外,他聲音渾厚的阿爸,正焦急的喊著他。
他微微愣神,正面連排五個黑色秦騎,已然挺槍殺來!
無論哪個角度,他絕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他阿爸見狀,滿臉驚慌,指著他,急忙顫著聲大喊:
「大秦萬歲,大秦萬歲,大秦萬歲!」
忽而,五員重騎稍稍側身,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巨大的煞氣,讓愣神的戰將,頓時無比清醒。
他愣愣的看向自己那能搏群狼,身形偉岸的阿爸,如今極盡獻媚的樣子,心頭一酸,暗暗呢喃:
「大秦....萬歲。」
原本的大秦重騎,因為無法快速推進,便一直留著手。
如今放開手,盡數出擊。
加之到鼎盛的士氣,好似一道天降泄洪,橫行無阻。
將阻擋之人,盡皆踏成了血色。
草原戰騎,一波接著一波補上去。
唯獨的作用,就是讓空氣中的血腥味更重了幾分,又讓大秦接收俘虜的輔兵,工作量成倍增加後,毫無其他作用。
尤其是,當滿目血污的草原戰騎,退下來看到大營處,早已消失的兩面的大纛。
他們繃著的最後一口戰意,徹底化為了絕望和憤怒。
「這群比禿鷲都骯髒,白狼還心狠的畜生,他們比中原人,可惡十倍!」
「他們更該死,拉他們墊背!」
」我的兩個兒子,全都死在了戰場上,他們卻逃跑了,追上去,要他們的命!」
於是乎,正面戰場,草原陣營最後一批可戰之士,紛紛憋著怒火,反而向著『戰略撤退』的兩大可汗追去。
正面戰場,徹底化為赤裸裸的屠殺。
大秦一騎一旗而過,便是草原千騎下馬臣服。
草原防禦,化為虛無。
.............
葉尼塞河處,朮赤和伊利可汗,正率著親衛,飲馬休息。
涼爽甘甜的河水,讓二人清醒了幾分。
他們身上流淌的是尊貴的黃金家族血脈,就算他們戰敗幾百次,但依舊是草原上,毋庸置疑的主人。
正當二人商談,向哪個方向而去時,河對面,大量戰騎突至。
二人先是一驚,定睛看去,眼見是自家兵馬,頓時大怒。
「該死的,誰讓他們擅自脫離的,把他們統領抓來,我要他的命來祭奠長生天!」
正當二人站在高處,破口大罵時。
河對面的戰騎見狀,眼眸中的恨意,幾乎要溢出來。
幾乎是瞬間,數千騎,默契的抽箭便射!
朮赤和伊利可汗看著天空霎時黑壓壓一片的雨箭,再無之前倨傲,只剩下滿目難以抑制的恐懼。
「他們瘋了,敢對黃金家族動手!」
直到此刻,二人才明白,黃金家族,在面對奴隸的彎刀時,也會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