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棧橋到信翁酒館短短百十米的距離,程浪也在留心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這座繁忙的碼頭上除了那些泊位周圍各種顏色但卻款式大同小異的帆船之外,沿途還有不少攤販。
他們有的在出售各種見過沒見過的海鮮或者水果蔬菜,還有的則在出售一些瀰漫著濃郁香氣的香辛料乃至各色的小吃。
更有的則舉著木板製作的牌子,或是寫著「求購\拋售大量某某物品」或是寫著「招募遠航水手」之類的信息。他甚至在其中一個牌子上看到了「真誠擇偶」的字樣。
相比這多姿多彩的商業活動,這裡的建築大多都是由石塊和木頭壘砌,腳下的地面也是用石板或者條石來鋪就的。
周圍的行人多是髒兮兮的水手打扮,他們的衛生狀況實在是一言難盡。
別說他們,就連走在前面一直和他主動攀談的森法船長,身上都瀰漫著難以忽視的餿汗味和海腥味,以及比這兩者都更加濃烈的狐臭味。
相比之下,程浪這個天天挑著撿來的衣服穿,每天睡前都不忘洗個澡的反倒成了異類。
森法船長同樣注意到了這個小小的細節,而這也更加堅定了他和程浪建立友誼的打算。
他即便第一次出海,即便天生對大海帶著恐懼,但他也不止一次的從水手和各位船長那裡聽到過一句諺語:
在大海上保持整潔衛生是比戰勝海盜還困難的事情,但是能做到衣著整潔的船長,往往已經具備了迎戰大多數海盜的資格。
恰好,昨晚發生的一切驗證了這句諺語的可靠程度。
程浪沒有來得及細看,森法也沒有來得及細聊,他們二人和稍晚點跟上來的路廷先生相互謙讓著走進了一座瀰漫著食物香氣的熱鬧酒館。
一盞盞固定於木頭樑柱之上的油燈釋放的溫暖燈光之下,一桌桌衣著並不算乾淨,語言也格外粗俗,甚至腰上明目張胆別著燧發槍和彎刀的水手們,或是端著木頭扎杯縱情豪飲,或是探著身子,以幾乎頭碰著頭的姿勢低聲談論著什麼秘密的話題。
酒館正對著入口的木頭吧檯邊,還有個手拿豎琴身穿白色袍子的年輕姑娘,正一邊撥動琴弦,一邊唱著一首似乎在祝福豐收的歌謠。
而在吧檯裡面,則站著一個腰間同樣別著燧發槍的中年男人,他和剛剛在棧橋上收費的那位納皮特先生長相頗為相似。
「力扎爾,三杯血橙啤酒。」路廷先生不等坐下便開口說道。
「路廷先生,真的是你?我們已經有好多年沒有見過了。」
站在吧檯里的酒保力扎爾熱情的打了聲招呼,隨後還隔著吧檯和路廷先生握了握手,「這三杯算我請你們的。」
「我們確實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見過了」路廷先生哈哈大笑著說道,「所以請換大杯。」
「沒問題!」
力扎爾倒是格外的大方,直接從身後的架子上拿來三個說道的木頭扎杯,咚的一聲擺在了桌子上。
「這位一定就是森法先生吧?我經常聽火烈鳥商號的船長們提起您。」
力扎爾一邊摸出三個血紅色的橙子,熟練的切片丟進三個杯子裡,隨後又依次給杯子接滿了泡沫濃郁的啤酒。
「確實是我」
森法和對方握了握手,接過對方推過來的扎杯熱情洋溢的說道,「我也經常聽包括路廷先生在內的船長們提起信翁酒館的啤酒和慷慨的酒保力扎爾先生。」
「在他們的嘴裡我和慷慨這個詞可沒關係」
力扎爾說著,依次給路廷先生和程浪推來了一大杯啤酒,「先生們,還是談一些能填飽肚子的問題吧,這次你們帶來了什麼緊俏貨?」
「這些先不急」
路廷先生又一次趕在森法船長開口之前說道,「力扎爾,我們在來的路上抓到了一些海盜水手,現在他們已經被送去信翁酒館的後院了。
今天晚上請幫忙組織一場拍賣會吧,我們想先用這些廉價勞動力換一些贖金來彌補路上的損失。」
「這件事交給我吧」
力扎爾立刻做出了承諾,「你們送來的這些人正是時候,最近種植園正缺人手,他們會賣出個好價格的。」
「這是我這一路上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森法船長灌了一大口啤酒說道。
「火烈鳥商號似乎遇到了些麻煩?」力扎爾一邊用毛巾擦拭著木頭扎杯,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
「只是一些小麻煩」
路廷先生端起扎杯,「好了,力扎爾,先帶我們回房間吧,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洗個舒服的熱水澡了。」
「請上樓吧」
力扎爾微笑著說道,「我的哥哥已經幫你們安排好房間了。」
「我們走吧」
路廷先生說著端起了扎杯,同時朝程浪使了個眼色。
見狀,剛剛便一言不發的程浪只是點點頭,同樣端著扎杯跟著二人踩著咯吱作響的木頭樓梯來到了二樓。
就像酒保力扎爾說的那樣,此時樓梯口已經有一位年輕漂亮,穿著女僕裝的金髮姑娘在等著他們了。
「船長們,我是納皮特先生派來的交易員莉莉婭,這是為你們準備了相連的三個房間。」
莉莉婭熱情洋溢的說道,「只要推開窗子就能看到你們的商船,另外,我自作主張幫你們在房間裡準備了一些簡單的食物。」
隨意的推開一扇房門看了看,森法船長滿意的點點頭,「替我們謝謝納皮特先生的款待,莉莉婭,請帶我們去倉庫吧,我想先完成第一筆交易。」
「請和我來」莉莉婭恭敬的說道。
「程浪船長,和我一起吧。」森法船長發出了邀請。
剛剛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程浪點點頭,將手裡的扎杯送進自己看中的一個房間,跟在森法船長和莉莉婭的身後,從二樓的另一個樓梯下樓,跟著走進了相隔不遠的一座倉庫。
那四十門從女武神號卸下來的老舊火炮和配套的炮彈已經被全數送到了這裡,此時正有一些人忙著對這些火炮進行著細緻的評估檢查。
接過一個年輕男人遞來的表格掃了一眼,莉莉婭將其遞給了森法船長,「這些火炮的狀況還算不錯,這是我們進行的估價。」
接過表格只是看了一眼,森法船長便將其遞給了程浪,「你覺得這個價格怎麼樣?」
大致掃了眼紙上的報價,這些火炮便宜的僅僅估價兩枚金幣,貴的也沒有超過六枚金幣。
「您是火烈鳥商號的主人,所以還是您來決定吧。」程浪將表格還給了森法,回答卻是滴水不漏。
「這個價格太低了」
森法船長卻在接過表格之後直接還給了莉莉婭,語氣不滿的說道,「我們寧可明天一早裝船送去11號碼頭進行交易。」
「森法船長,價格是用來談的。」
恰在此時,那位納皮特先生也走進了倉庫,「請開出一個您期望的價格吧。」
「每一門火炮15枚金幣」森法想都不想的報出了一個「天價」。
「價格可不是這樣來談的」
納皮特先生無奈的搖搖頭,「我們已經是老朋友了,請讓我們都相互釋放一些誠意吧。」
「在我們離開朱鳥群島之後,會對劍魚商號宣戰。」森法船長前言不搭後語的說道,「這樣足夠有誠意嗎?」
納皮特怔了怔,隨後說道,「四十門火炮,不論口徑,每一門六枚金幣怎麼樣?」
「八枚金幣」
森法繼續「提醒」道,「我的船長還有兩門鑲嵌鎧片的5幣炮和足夠多的黎卡葡萄酒。
所以讓我們儘快完成這些戰利品的交易吧,然後我們就可以談一談真正的生意了。」
納皮特揚了揚眉毛,態度都熱情了許多,「既然這樣,每一門火炮7枚金幣怎麼樣?那些炮彈額外價值一枚金幣。」
「40門火炮加上所有的炮彈,300金幣。」森法船長開出了新的價格。
「成交」
納皮特似乎急於進行其他的交易,痛快的伸出手和森法船長握了握,嘴上也說道,「莉莉婭,去取300枚金幣交給森法船長。」
「程浪船長,你和莉莉婭去取金幣吧,然後直接送回房間。」森法說道。
「也好」
程浪點點頭,心知對方打算支開自己,邁步跟著那位莉莉婭離開倉庫回到了信翁酒館。
從吧檯酒保那裡接過裝有300枚金幣的木頭匣子仔細查點一番,程浪先回二樓和路廷先生打了個招呼,隨後推門走進自己看中的房間,將帶來的小鏡子貼在了這個房間洗手間擺著的鏡子上。
沒有繼續在房間裡停留,程浪將金幣分散開藏在了全身各處,離開信翁酒館返回了不遠處的女武神號船長室,將這些起家資本鎖進了樓梯隔間裡。
再次離開女武神號,他卻並沒有急著回到信翁酒館,反而就在這碼頭上閒庭信步的逛著。
時不時的,他還會在一些小攤面前停下來,或是買些小吃,或是單純的問問價格。
這一路走來,他對這個世界的物價以及金銀銅板的購買力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這個世界的貨幣,三種硬幣的兌換是百進位的。
如果簡單的做個不太準確的類比,一枚銅板差不多也就相當於一塊錢。一枚銀幣差不多就是一百塊,一枚金幣則是一萬塊。
如此來算,無論當初森法賣給自己的火炮還是剛剛出售的那些老舊火炮,價格著實都不便宜,尤其那些鑲嵌了鎧片的火炮,即便只是鑲嵌了半片,價格也貴的離譜。
但如果回歸到這座靜謐安詳的17號碼頭,10枚銅板就足夠他在任意一個小攤面前用那些味道相當不錯的小吃填飽肚子。
一枚銀幣足夠他在那些小酒館裡暢飲廉價的啤酒並且獲得一份豐盛的晚餐。如果願意拿出10枚以上的銀幣,那些漂亮的流鶯都會熱情的貼上來。
可如果想招募遠洋水手,「上船」價基本都是兩個金幣起跳。
總得來說,只要和出海有關,似乎價格都很高。
只要不涉足大海,他持有的那300多金幣足夠他在這裡舒服的過上很長一段時間。
吹著微涼的晚風,程浪也在這座碼頭小鎮裡越走越遠。
但很快,他卻又停下了腳步,皺著眉頭看著遠處一個被衛兵嚴密守衛的泊位。
在這個泊位上停著一艘波珥蘭公國的帆船,桅杆頂部,帶有波珥蘭皇家獵魔團紋章的旗幟被同樣掛在桅杆頂的船燈照的格外顯眼。
甚至就連露天甲板上,都有十幾名單手杵著燧發槍,身穿白色制服的水手,像一根根鉛筆似的站的筆直,警惕又高傲的打量著碼頭街道上的行人。
下意識的摸了摸貼在臉上的偽善假面,程浪果斷的轉向,鑽進了通往另一條街道的巷子。
這條街道的店鋪同樣不少而且一樣的熱鬧,但店鋪與店鋪之間,卻多了不少錯綜複雜的巷子。
這些幽深昏暗的巷子裡,有的隱約傳來流鶯的婉轉叫聲,有的則充斥著乒桌球乓的打鬥聲和慘叫聲。
還有的,要麼瀰漫著尿騷味和嘔吐物的味道,要麼乾脆在巷子口躺著個手拿酒瓶子,醉醺醺髒兮兮,被扒光了所有值錢物件的水手。
相比這些瑕疵,這條街大多數的店鋪售賣的都是當地的特產以及大宗的物資補給,這其中又以各種香辛料居多。
混在熱鬧的人流里隨意的逛著,他也找到了不少熟悉的東西。
辣椒、花椒、胡椒、肉桂、豆蔻、丁香,甚至還有大塊的生薑,成筐的大蒜和曬乾的八角。
當然,這裡還有他根本看不上的醃肉、魚乾、香腸、和成箱的麵包、成桶的啤酒,以及大量剛剛在啤酒里品嘗過的血橙和更多他見都沒見過的水果出售。
簡言之,在這條街幾乎可以買到出海必需的所有食物補給。
沿著一個十字路口來到距離碼頭更遠的下一條街,這裡大多都是出售衣服、帆布、以及各種冷兵器以及燧發槍的店鋪。
暗暗琢磨著明天要來這裡好好轉一轉給自己買幾套像樣的衣服,程浪沿著一個十字路口來到了下一條街道。
這一條街的行人少了很多,沿途大多的店面都是關門的狀態,少數幾個開門的,售賣的也都是些木材以及成品橡木桶,這同樣是出海所必需的。
就在他琢磨著要不要繼續去下一條街看看的時候,前面卻傳來了一陣呼喊和追趕聲。
抬頭看過去,一個穿著斗篷的人拉著另一個同樣穿著斗篷的瘦小身影剛剛從一條巷子跑了出來。
等他們跑出去六七十米的距離,四個穿著波珥蘭公國白色制服的士兵也跟著跑了出來。他們的手裡不但拿著帶有玻璃罩的風燈,而且還舉著燧發槍。
「砰!」
就在他愣神的時候,那些士兵中的一個竟然舉起燧發槍扣動了扳機!
槍聲響起的瞬間,前面那個穿著斗篷的人應聲撲倒,被他拉著的那個瘦小的影子也被帶著摔倒在地,相繼發出了一聲慘叫。
但很快,他們二人便動作迅速的爬起來繼續往前程浪的方向跑著。
根本沒有任何的猶豫,程浪便閃身躲進了街道旁邊的巷子,他對這個世界仍舊半知半解,如非必要,他實在是不想去招惹波珥蘭公國的獵魔團。
可偏偏,他躲著麻煩,麻煩卻自己找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