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抽血的結果很快出來,白胭懷孕了。
孟鶴川欣喜若狂。
但這種喜悅不過幾個小時,很快被王老師的一通電話打斷。
王老師在電話裏也是滿聲歡喜,告訴孟鶴川天大的好消息。
一是孟鶴川可以再推遲兩天再回海市,多陪陪白胭。
二是德國的合資企業終於同意了大隊代表團提出的要求,以技術合作的方式併入到大隊如今開辦的國營配件廠,為接下來的配件生產提供了強有力的一環。
這消息簡直是喜上加喜。
隻是孟鶴川高興不起來。
德國的配件廠設在海市,他作為總工程師,自然是要在大隊開設國營配件廠的關鍵節點親自到場監督。
這一去,長則一年,短則四五個月。
歸期不定。
白胭才剛查出懷孕,自己便要離開,那她的身體有誰能夠照顧?
吃過晚飯,白胭主動拉了一天都情緒不定的孟鶴川去了操場散步。
本來就是寵妻狂魔的孟總工如今更是跟捧了冰怕化了似的,恨不得分出三個身,全方位三百六十度將白胭圍繞起來。
白胭望之就笑。
「阿川,我記得我們相識的時候你就說過,你的夢想,是希望祖國的藍天不再受制於人,對嗎?」
白胭打開話匣,「作為你的翻譯員,不是你的妻子,作為大隊裡的隊員,我看到你為了國產飛機的研發耗費的心血,熬出的白髮,你的夢想,你的抱負一直都是『師夷長技以制夷』。到了此時最關鍵的時間,你不能因為其他的事情分神,放棄。」
孟鶴川停下了腳步。
「海市離京州很遠,你遠去之後我可能會因為孕期的激素,患得患失,情緒暴躁,我可能會很想你,想到哭,但這些都是暫時的。」
「你屬於國家,我屬於你,你要完成國家予與你的使命,你要完成你的抱負,你的夢想,不要因為我懷孕的事就停滯不前。我永遠會在家裡,等你順利歸來,等你帶著屬於祖國的飛機衝上雲霄。」
千言萬語,抵不過阿胭幾句真意。
的妻如此,夫復何求。
……
孟鶴川當夜就回復了王老師他的歸期。
在離開前,他爭分奪秒為白胭安頓好了一切,白胭為了不使他在外分心擔憂,也主動同意了搬回孟家老宅居住。
在孟鶴川私下回京州的第三天,他坐上了南下的火車,況且況且地消失在了白胭的視線。
白胭依舊白日到大隊上班,晚上返回家中自習讀書,不放棄學習的機會。
隻是白胭的孕反時期比其他人要長了許多,一直到五個月多偶爾還會孕吐。
有幾次吐的嚴重,胃賁門撕裂,掛了兩天水才好。
但她依舊沒有同孟鶴川抱怨,隻是偶爾在通電話的時候提到自己可能是因為夜讀勞累,有些嗜睡。
他們每日都有通話,有的時候是一分鐘,有的時候是十分鐘。
談的話題也是尋常的內容。
「吃過晚飯了嘛?」
「情緒還好嗎?」
「今天有胎動嗎?」
「每日份水果,牛奶,雞蛋都要按時吃。」
「身體有沒有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告訴爸爸媽媽。」
日子就在這一聲聲叮囑中慢慢溜走。
一轉眼,新的一年到了。
今年的孟鶴川無法趕回京州過年,年三十的時候白胭瞞著孟夫人,偷偷摸摸下了樓,守在電話機旁邊,同孟鶴川一起隔著長長的電話線互相道了新年快樂。
1月底的時候白胭還有期待,不知道寶寶會不會同自己生日同一天。
但一直到了三十一號都沒動靜,她隻能嘆氣放棄。
鶯飛草長的二月來了,白胭正式進入足月狀態。
孟夫人為了孫兒,如今更是臨老入花叢,不僅找了關係去協和醫院找師伯學習婦產知識,每日更是親自觀察白胭的肚子。
在察覺到白胭的肚子往下沉了不少後,孟夫人當機立斷打了電話給遠在海市的孟鶴川。
「我不管,我孟家孫兒落地的那天,父親要是不到場,我以後就不認你了!」
白胭哭笑不得,拿回電話小聲地說:「媽媽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好好顧工作。」
電話那段,孟鶴川輕聲應了一聲,「嗯,你別害怕。」
白胭心頭一軟,「我不害怕。」
電話掛斷,婆媳倆挨在一起,吃著孟盛康種的草莓,喜滋滋。
一切都發展穩定,白胭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離預產期還有一禮拜的時候,她在睡夢中忽感不適,一掀被子,床上都是澄亮的液體。
羊水破了。
白胭冷靜地叫醒了公婆,又去快速洗了個澡,一群人風馳電掣趕往醫院。
作為乾爹的陸寄禮與連勛也聞訊趕來。
白胭躺在病床上,感受巨大疼痛襲來的時候才意識到,原來那些做好的心理建設一點屁用都沒有。
她此刻隻想痛罵粗口,問問到底為什麼生孩子的痛苦要女人來承受。
好在在場的醫生護士都已經是老熟人了,孟夫人更是親自換了手術服,進入待產室嚴陣以待。
也許是因為獨自一人生產的緣故,白胭比眾人想像中的還要堅強。
她憋著氣,認真聽著助產士教給她的方法呼吸,用力。
隻是開指的過程以及生產的環節產生的痛苦大大超過了她能承受的範圍,白胭的臉色越來越慘白,但周圍的人卻拼命叫她加油。
恍惚間,白胭似乎聽見了孟鶴川的吼叫聲。
她猛地睜開眼,「媽媽……是鶴川?」
孟夫人帶著口罩,隻露出兩隻眼,恨鐵不成鋼。
她交代婦產主任照顧好白胭,轉身噔噔噔出了產房。
推開門,果然瞧見了比白胭的臉更慘白的一張臉。
將近九個月未見面的兒子,高嶺之花的孟公子,連鞋都跑掉了一隻,以一種死了爹娘的姿態,怒目圓瞪地揪著產房門的把手朝裏吼叫。
「發什麼瘋!」
還是親娘發飆有用,孟夫人一出門就將兒子一腳踢到旁邊,「阿胭在裡頭努力,你別瞎攪和,嚇著了她。」
也許是一旁還站著同僚以及張嬸等人,孟夫人一拂頭髮,恢復貴太太的模樣,「阿胭很好,你什麼時候到的?」
小趙跟在後頭替孟鶴川撿來了鞋子,他彎腰穿鞋,卻止不住抖。
「阿胭她……」
「女人生孩子,得熬一熬,痛一痛,你以為像你們男人那麼輕鬆?」
孟鶴川抿了唇,「生完孩子,我也做個手術,結紮,不生了。」
「廢話,你想生,也不能生!」
孟夫人懶得搭理髮癲的他,「好好等著,孩子生下來後要辦很多手續的。」
陸寄禮跟在身後貧嘴,「我說孟總工,你同阿胭妹妹有沒有心電感應啊?你能感受到她啥時候才能生出我外甥嗎?」
孟鶴川沒搭理他。
產房門推開,所有人伸長脖子往裡開。
忽然一聲巨喝,「孟鶴川,你大爺!」
「……」
所有人沉默,唯獨孟公子面上神情一松,唇角勾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