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月讓苟子涵直接將馮氏紮醒了。
馮氏的思緒仿佛還困在那驚心動魄的瞬間。
她踉蹌著,一頭栽進了冰冷的池塘,隻覺毒蛇在肩頭蜿蜒遊走,恐懼如寒冰刺骨,緊接著,臉頰一側傳來尖銳的痛楚,將她徹底淹沒於黑暗。
「蛇!有蛇啊!」
她猛然驚醒,尖叫聲劃破靜謐,四肢胡亂揮舞,苟子涵攔不住,讓她一下從榻上翻了下來。
「哎喲喂,這針還未全然拔出呢!」
苟子涵嘆了一聲,緊接著,地上響起了馮氏殺豬般的哀嚎。
「唉我就說吧,那個穴位很疼的,你這樣紮進去……」
苟子涵幸災樂禍,等馮氏疼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恨不得在地上打滾時,才慢悠悠上前,瞅準時機取回了他的銀針。
屋外的人聽到屋內這樣折騰的動靜,真是嚇得面無血色,恨不得奪門而出。
「爹,咱們趁表姐還沒出來,先走吧。」
顧寧忍不住拉了拉顧二老爺的袖子。
她還記得那天謝明月看她的眼神,分明是什麼都知道,若待會謝明月出來了,轉而收拾他們該怎麼辦?
「怎麼能走?咱們又未做錯什麼?」
顧寧的兄長顧峰皺著眉頭開口。
「君子坦坦蕩蕩,我們來看望姑母,何錯之有?」
顧二老爺想要離開的話到了嘴邊,硬是被長子憋了回去。
「老爺,妾身頭有些暈。」
這時,劉氏突然捂著額頭,有些無力地靠在顧二老爺的肩膀上。
顧二老爺大喜。
真是瞌睡來了就送枕頭!
「你們娘身體抱恙,咱們還是先走吧。」
他親手攙扶著劉氏,擡腿就要往院外走。
誰料,剛至院門邊沿,一陣威嚴而急促的步伐伴隨著宮廷特有的莊重氣息席捲而來。
一隊氣勢洶洶的宮廷儀仗赫然映入眼簾。
謝長勛及一眾謝家族人簇擁其旁,神色驚惶,仿佛連空氣都被這份突如其來的壓迫凝固得幾乎不可呼吸。
「聖旨到——」
一道尖銳的聲音劃破長空,顧二老爺渾身動作僵住,連忙跪了下來。
聖旨?
想到方才謝明月對那婆子的囑咐,顧二老爺的冷意從頭灌到了腳下。
竟然是真的。
謝明月真的請來了聖旨!
他忍不住狠狠喘了兩口氣,駭然伏到了地上。
夏公公看著這滿院的人,心中嘆了口氣。
他才回宮復命不久,人還未走出宮殿大門,長公主便悍然入宮,緊接著武帝大怒,飛快地擬了旨,讓他又跑了一趟。
這戚大夫人每日過的,還真是坎坷波折!
「夏公公。」謝長勛在一旁,氣喘籲籲地跟著。
他此刻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白日才從瑞王那借了一些親兵,用以制衡戚縉山那些礙眼的侍衛,這才多久,宮裡的聖旨就到了謝家。
「臣謝長勛,接旨。」
他站到夏公公面前,不明白夏公公為何不直接在大門前宣旨,而是要走到春意堂來。
難不成……
謝長勛打了個冷顫,狠狠搖了搖頭。
總不可能是給謝明月的聖旨,這幾日坊間傳聞傳成那樣,武帝怎麼可能還會賞識她?
「謝大人,這聖旨是給謝夫人的,您往旁邊跪跪。」
夏公公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謝長勛,想到方才武帝在殿內的隱怒。
看著謝長勛,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謝家沒救了,起碼在近幾年,是沒救了。
「給我的夫人?」
顧清瑩?
謝長勛皺了皺眉,有些尷尬地起身,往一旁挪了兩步。
他還以為這聖旨是陛下準備重用自己的。
可是,顧清瑩一直躺在春意堂內,看顧家主動來找他寒暄的模樣,也不像是顧家人為她請的旨,至於謝明月,她不過才匆匆趕來,更不可能去請旨。
這聖旨是幹什麼的?
過了一會,屋內的人也出來了。
謝明月對夏公公也是十分熟稔,一見夏公公,她便含笑福了一福,溫婉道:「夏公公,家母因病體欠安,正於內室靜養,請容許臣婦先去將母親攙扶出來。」
宮規森嚴,但凡能行動之人,即便是臥病在床,也需勉力起身,跪接聖旨,以示恭敬。
「戚大夫人請。」
夏公公笑眯眯地躬身看著謝明月。
他心中暗自慶幸,瞧這長公主、武帝、皇後娘娘對這位戚大夫人的看重,自己這番押寶,無疑是押對了。
故而,對謝明月多幾分和煦笑容,自是穩妥之舉,無有不妥。
謝明月進屋去攙扶顧清瑩。
路過顧家二房等人時,謝明月想到方才馮氏交代的一些話,目光陡然變得森寒刺骨,令顧二老爺和劉氏狠狠打了個寒顫,一時遍體生寒。
「娘,」她來到床邊,顧清瑩飲下湯藥後,面上多了一絲血色,「女兒為您請的和離旨意到了,您且起來接旨吧,我們的好日子要來了。」
謝明月眼底終於有了一絲笑意,顧清瑩聞言,眼中迸出亮光,在她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兩人走出屋子,夏公公看到那瘦小畸形的身形時,就連他這種成精似的太監,嘴角掛著的笑容也忍不住微微垮了下來。
這居然是曾經的謝夫人?
縱使他在深宮之中見過的可憐女人不知凡幾,可在見到顧清瑩的那一刻,夏公公的眼眶竟然也有些濕潤了。
聽聞這位謝夫人是十年前火場中頑強存活下來,隨後又在十年昏迷後醒來。
可見這十年來,她是日日夜夜都在同閻王鬥爭。
這是何等堅韌的毅力啊。
「謝夫人,您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他放柔了聲音,恭恭敬敬地對顧清瑩彎下腰,將明黃的聖旨呈到面前。
「謝夫人聽旨——」
顧清瑩激動地喉頭哽咽,發出「嗬嗬」呼吸聲。
她緊緊盯著那到絹黃綢布,竟然脫離了謝明月的攙扶,自己一點點彎著腰,緩緩跪了下來。
因為半個身子都是燒傷的疤痕,她的身體有些蜷縮在一起,此時做出跪在地上的動作時,姿態有些扭曲,看上去像是倒在地上,讓人忍不住落淚。
謝明月的眼眶倏然紅了。
整個院子的人都跪了下來,等著顧清瑩接旨。
周遭安靜得可怕。
「夏公公,母親她如今……」
謝明月意識到了什麼,正想解釋,顧清瑩現在說話還有些不利索。
主要是方才心力衰竭,導緻身體的肌肉攣縮,又不能張口了。
沒想到下一瞬,顧清瑩艱難地張開口,一字一句從嘴裡擠出。
「臣婦……顧、清瑩……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