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些什麼!」顧二老爺忍不住罵道,「顧肇源早就死了,大房哪來的血脈?你若要說是你生的,那是戚家的種,可不算顧家人!」
「是啊,就連你也算不得顧家人,懂嗎!」
劉氏也悲痛地尖聲叫道。
她恨死謝明月了,分明是謝家的種,又早已嫁了人,卻偏偏要來摻和顧家的事,還帶著自己那個一手遮天的夫君,真是兩條瘋狗!
話音未落,謝明月驀然上前,一掌將她打得側過臉去。
劉氏的脖頸邊還紮著銀針,這樣一側,銀針立刻入肉三分,疼得她眼前發黑,說不出話來。
謝明月冷笑:「誰說我不是顧家人?」
她指著那一排排先祖牌位。
「我的體內流著顧家的血,我的心為顧家憂愁跳動,我的外祖與舅舅,就在天上瞧著,你說,我是不是顧家人?」
話落,寂靜的祠堂內突然刮來一陣冷風,不偏不倚地將謝明月外祖與顧肇源周圍的燭火全都吹滅了。
劉氏狠狠打了個寒戰,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死人顯靈了?
「這不可能……」
劉氏喃喃念叨著,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豆大的汗粒一顆顆從額角滾落,滴在青石闆上。
「這不可能!」
震驚之下,她拼命蹬著兩條腿,無視了渾身劇痛,一個勁從地上爬起來,就要往外跑去。
「娘!」
顧峰和顧寧紛紛大喊,可劉氏像是受了刺激一般,連鞋子都跑掉了,一下子就跑到了祠堂外。
侍衛上前將她攔下,劉氏尖叫一聲,突然捂著頭暈倒在地。
剩下幾人也是冷汗涔涔,全都盯著那熄滅的燭火,臉色青紫。
唯有顧清瑩和謝明月,快步來到牌位前,顧清瑩紅著眼圈,輕聲道:「父親、兄長,你們也聽到了是不是?」
「瘋了,都瘋了!」
顧三老爺掙紮著拔掉了腳上的針,勉強起身。
「行,管不了你們在祠堂發瘋,我們繞道走!」
他扶起顧二老爺,互相拔掉了身上的銀針,有些隱蔽處的,隻能等回院後再處理。
謝明月朝外面的侍衛點了點頭,侍衛這才放行,下人們湧上來攙扶著顧家人們,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宗祠。
祠堂地面有些銀針散落,除此之外,倒沒有太大的損毀。
謝明月的面色柔和下來,命人關上大門,扶著顧清瑩起身。
「這下,他們不敢再來搗亂了。」
她並非不痛恨顧家,隻是在外祖與舅舅面前,不想傷了他們的心。
顧清瑩輕輕嘆了口氣,抹掉眼角淚珠,看著那冒著裊裊青煙的蠟燭,忍不住笑了。
「你外祖、舅舅,都在保佑我們呢。」
尉茂也湊過來,看著父親的牌位良久,啞著嗓子叫了一聲「爹」。
顧肇源去世時,他與娘親都在他的身邊,可時隔多年,在顧家祠堂看見顧肇源的牌位,尉茂才在恍惚間驚覺,父親已經離去很久了。
他同顧清瑩和謝明月一起,朝著顧家先祖跪下。
「列祖列宗,這是我顧家倖存的血脈,如今來拜見祖宗們,望祖宗們往後,庇佑我顧家子孫,一世安康,萬年安樂。」
顧清瑩虔誠地在牌位前磕下頭。
「女兒不孝,擅自和離,墜了顧家名頭,可謝長勛實乃狼心狗肺之徒,女兒離了他,方能不負父母教誨,自立自強,往後,女兒,必將立身行道、令顧家揚名立萬!」
在牌位前灑完了淚水,尉茂突然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聲,令站在一旁默默等候的戚縉山也挑了挑眉。
顧清瑩更是面露心疼。
「茂兒,你這是做什麼?怎麼突然掌摑自己?」
「我覺得,我此次偷跑出來,有些不孝了,」尉茂低著頭,微卷的髮絲垂在鬢邊,面色愧疚,「爹走了,娘一人將我拉扯大,我卻如此反叛,如今偷跑這麼久,也不知娘親會不會擔心。」
這些日子,他沒心沒肺地到京城認親,卻忽略了母親的擔憂。
方才看到顧肇源的牌位,尉茂又回憶起了他們一家三口的往事,不禁愧疚心起,忍不住給了自己一耳光。
顧清瑩的目光倏然柔軟下來。
尉茂這孩子,看似大大咧咧的,實則感情細膩,成日快意恩仇的,最是純粹。
「那你打自己做什麼,」謝明月笑了,「你去給舅母寫信,邀她來京城玩玩,正巧,咱們也見見舅母。」
「是這個理。」
尉茂點頭,正色道。
「我這就去給娘親寫信。」
他往外走到一半,想起自家母親那霹靂鐵掌,頓時像是已經吃痛般,齜牙咧嘴地吸了一口涼氣。
祠堂內,謝明月扶著顧清瑩坐下,看向戚縉山。
「夫君,這木與實在是好使,瞧,今日都不用尉茂出手,我娘一人就能放倒顧家一片。」
戚縉山頷首淡笑,沒說這木與是自己挑燈夜戰畫的圖。
他也不知道,謝明月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回頭,讓玉江為嶽母的暗格內多加一些銀針。」
戚縉山不語,隻是暗戳戳的,要為顧清瑩再添一層戰力。
謝明月將顧清瑩推回院內,一路上下人們見了他們,紛紛露出懼色。
「這些晉陽帶來的下人,既然是他們的人,就不必在這府內走動了,拘到院裡去。」
謝明月冷臉一瞬,淡淡吩咐。
沒眼色、識不清主子的下人,要來何用?
到了院內,日頭正好,她從袖中掏出一盒膏藥。
顧清瑩聞到一陣極為清洌的冷香:「這是?」
她看著謝明月將那膏藥撚出一些,在指尖揉搓融化。
「這是今日翊坤宮中,皇後娘娘賜給我的。」
謝明月將藥膏輕輕抹到顧清瑩那溝壑縱橫的半張毀容臉上。
「說是南國進貢的秘藥,祛疤極好,讓我給您擦臉用。」
她笑彎了眼睛。
「娘,皇後娘娘記掛著您呢,哪日您若能站立走動了,不如女兒陪您進宮,向娘娘謝恩。」
「好啊,這是定要謝恩的。」
顧清瑩的心情頓時好了些許,皇後同她是一個年紀的人,未出閣前,兩人也在各個宴會上打過照面,說過幾句話,彼此都清楚,是極為體面而守禮的女子,若非後來顧清瑩匆匆嫁人,同皇後的關係應當會再親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