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時分，意猶未盡的孩子還圍著周夫子問東問西，想要知道逸聞趣事的更多細節。
白丁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等著，周夫子時不時目光掃過白丁，好似並不意外。
終於等其他孩子都散去，周夫子主動走到白丁身旁。
「你有話想和我說吧？」
「是，學生有一事不明，想請夫子解惑。」
周夫子笑了笑，說道：「跟我來，到我書房裡慢慢說。」
......
老僕黃伯端上茶水，周夫子呡了一口，然後抬手示意白丁也嘗嘗。
茶香四溢，白丁早就聞到了清香，端起茶碗，湯色清亮顏色金黃。
「好茶。」
白丁嘗了一口，發自內心地讚嘆道。
周夫子微笑著放下手中茶碗，開口問道：「你是想問我，為什麼阻撓你參加仙門的選拔吧？」
白丁點了點頭。
「先不說這個。三年前，我開學堂，你來報名時我問過你幾個問題，你是否還記得？」
白丁回憶片刻，答道：「學生記得，夫子了解我的經歷後問過我三個問題。」
頓了頓，白丁繼續說道：「夫子先問我恨不恨這些山上神仙，又問我想不想當山上神仙，最後問我如果也成為了山上神仙，該如何立身行事。」
周夫子滿意地點點頭，又問：「你還記得你那時候是怎麼回答的嗎？」
「學生記得，我當時回答的是恨，但是仍然想做那神仙中人，至於最後一個問題，學生答不上來。」
「好，那你現在能答了嗎？」
白丁想了片刻，搖頭道：「學生現在依然答不出來，未到那個層次，未看過那山巔的風景，所言皆是虛妄，不過是信口胡言而已。」
周夫子手指輕輕把弄著茶碗蓋，似乎對白丁這番模糊地回答有些不滿。
「志不立，如無舵之舟，無銜之馬，飄蕩奔逸，終亦何所底乎！」
白丁默然，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學生年紀還小，還想多學學，多看看，今後不管如何行事，但求問心無愧。」
周夫子沉思片刻，面色稍稍好轉，這才說道：「紫氣門不過是大陸南境一個小宗門，你入紫氣門無疑是明珠蒙塵。」
白丁聽了苦笑道：「多謝夫子賞識，可我連這紫氣門的入門選拔都未通過。」
「你是什麼資質？」
「乙中。」
周夫子微微皺眉，「乙中確實不太好，一般宗門以乙上為標準，稍大一些的宗門更是非甲等不取。」
白丁猜不透周夫子的用意，只能沉默等待。
周夫子又呡了一口茶水，這才緩緩說道：「老夫在此開設書院不過是閒來之筆，真實目的是為我大陳國招納少年英才。」
「學生對於入仕並無興趣。」
周夫子擺擺手說：「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我大陳國天子勵精圖治，深得民心，將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可是這些山頭上大大小小的修仙門派，不僅不為百姓造福，而且不遵法紀，占地為王，實乃一幫吸人血的寄生蛀蟲，即便貴為天子至尊，也需要向這些道貌岸然的仙師卑躬屈膝，豈不可笑？」
周夫子說到這裡，已是義憤填膺。
白丁沒有接話，站在朝廷的角度來看，周夫子說的這些話也不是全無道理。
可那些神仙大能能夠呼風喚雨，移山倒海，世俗的王權又怎麼可能約束到他們，幾千年來形勢一直如此，不是大陳國可以改變的。
說句不好聽的，如果不是有修仙不問俗世這條鐵律在，一個國家的皇帝誰來當怕還得問過山頭上那些神仙。
周夫子看白丁的表情，已經猜到白丁的想法。
「你是不是覺得朝廷根本不可能對抗那些仙門？」
「是。」
白丁回答得很直接，補充說道：
「我覺得世俗與修仙者像如今這樣，仙凡兩隔，互不干擾，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
「幼稚！」周夫子開口怒斥，顯然對白丁極為失望，「說是說仙凡兩隔，可人間這些優秀的人才，還有天材地寶，大量金銀，不都流入了仙門。修仙之人殺人犯法，恣意妄為，又有誰能約束？靠他們大發善心嗎？」
「你不要忘記自己的父母是怎樣慘死的！」
周夫子最後一句可謂誅心。
白丁咬了咬嘴唇，反駁道：「我不會忘記，我自己會去尋求公道。但如果朝廷與仙家對立起來，最終遭罪的還是凡人百姓。」
周夫子怒視白丁半晌，最終無奈擺擺手說：「本想送你一場潑天富貴，沒想到你竟是如此.....，罷了，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走吧，今後不用來書院了。」
白丁起身恭敬地鞠了一躬，告辭離開。
黃伯把白丁送至大門口，低聲叮囑道：「今天周老爺說的話你就當做沒聽過，要是走漏半點風聲，我要你白家從湖口鎮消失。」
白丁回過頭，看見黃伯冷著面，眼神犀利如刀，完全不復平日裡和藹可親的模樣。
白丁點了點頭，轉身大步離開。
周宅內......
「周老爺，就這樣讓那個少年離開？」黃伯手刀在脖子上比劃一下，「要不要我送他一程，這潛龍湖溺水身亡的人不差他一個。」
周夫子搖了搖頭。
「算了，料他也不會說什麼，而且關鍵的計劃我並沒有說出來。」
周夫子將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放下茶杯說：「收拾一下，明天隨我去辛安鎮一趟，黃毅說在那邊尋著一個好苗子，我想去見見。」
「是。」黃伯告退。
周夫子摸著自己的長須，兀自又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老夫時日無多，陛下的潛龍計劃要抓緊些咯。」
......
回到家中，白丁有些悶悶不樂，坐在門檻上沉思。
（平心而論，當朝天子文治武功確實不凡，但要和仙門對抗無異於以卵擊石。）
（難道朝廷有了可以抗衡仙門的底氣？）
（算了，這也不是自己能操心的，不管真相如何，一旦雙方爆發衝突，老百姓的好日子就到頭了，只希望這一天永遠不要到來。）
嬸嬸宋玉看見白丁坐著發呆，好奇問道：「丁兒，你在想什麼呢？」
白丁搖搖頭笑著說：「沒想什麼呢。」
隨後又說：「哦，對了，周夫子說明天開始我就不用去學堂了。」
「為什麼？」
「嗯......，周夫子說該學的我差不多都學過了，今後的課業不適合我。」
宋玉說：「也是，你這般年紀，將來也不打算考取功名，能識字讀書也足夠了，只是還有兩個月的學費你記得討要回來。」
「......好，我有空去一趟。」
宋玉像是又想起了什麼，突然轉過話道：「聽說鎮上要新開一家米鋪，開業打八折，正好你現在不用上學，過幾天你去那裡買些米回來。」
「那米鋪叫什麼名字？」
「好像是叫什麼大邱米鋪，西街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