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悲慟之種
神奇的漿液灌入口中,希德的傷勢逐漸恢復了,在白煙中,被魔鬼撕破的血肉周圍蔓延出了細小的觸鬚,取代了損傷的肌肉組織快速重生,刑魔格羅特的部分信息也湧入腦海中,但多是些不可描述的玩意,希德選擇性忽略了那部分。
這就是天啟的力量麼?希德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白髮美少年拼命地喘著氣,從漿液入口那一瞬間,他就得到了啟示。
破破爛爛的皮大衣和鏈甲承受了格羅特臨死的一擊後已經完全不能夠提供任何防禦力了,只能勉強禦寒,罪魘聖杯中流動的漿液則是夠希德再喝兩口。
難怪有歷史以來無數人都在試圖獲取罪魘聖杯,這漿液一口下去直接血肉重生,在戰場上根本就是無價之寶。
「七印預言,七件神器,七之王座……」希德想起了自己的夢境,還有民間一直都在流傳的七印末日預言,想必兩者之間肯定有什麼聯繫,但現在他不打算仔細想了,時間已經臨近了中午,如果他想要趕在天黑之前回到采爾馬特小鎮就必須趕快了。
一片狼藉的現場,希德沒有過多猶豫,稍微搜颳了一下就任由鮑爾等人暴屍野外,只挖了個坑,把毛奇早早地安葬了。
這是個很優秀的騎士,原本他會有非常光明的未來,兩個人很聊得來算半個朋友,而且毛奇年輕,很多觀念還沒有釘死有調整的空間,希德曾經希望能多個知己也多個幫手。
當了多年的傭兵希德的內心早已經堅如寒冰,只是面對毛奇的土包也不僅微微嘆氣,他深深鞠躬感謝毛奇的犧牲,如果不是毛奇在格羅特身上留下的傷口,他能不能贏還是未知數。
再見了,年輕的渡鴉見習騎士,願你安息。
然後是小嚮導漢恩,他被格羅特取下的肋骨化成的骨刺從背後穿胸而死。
如果希德或者毛奇遇到這種傷勢是死不了的,可小嚮導不同,他太脆弱。
「對不起,把你牽扯進來了。」希德心裡一陣難過,他翻過小嚮導的屍體。
為什麼命運總是對這些熱愛生活、積極向上的靈魂不公呢?
為什麼像曾經的自己、像小嚮導這樣只想踏踏實實過好日子的人總是會遭受這樣的命運呢?
為什麼?當希德的目光落在小嚮導身前時白髮美少年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至死,小嚮導都伸手緊緊地握著那三枚銀幣,那是他的分紅。
「不麻煩不麻煩!我才要感謝您!選了我,爸爸說你是個好人。」
「先生,我能問您一個問題麼?我這次,能拿到多少?」
「我還想要回我們家的那頭奶牛,那真是頭好奶牛,我們一家人的生計都靠著它!」
「希德老爺,你說我能否有一天像他們那樣呢?」
你的一切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了,漢恩,這就是傭兵,這也是傭兵。
希德也簡單地挖了個坑把小嚮導埋入其中,他取過小嚮導的牧笛插在土堆上,微微鞠躬。
小嚮導,你在那邊可以盡情地吹笛唱歌,再也沒有人會阻攔你了。
不再留戀,白髮美少年快速下山,消失在了瑞吉哨站附近。
天與地又平靜下來。
沙沙沙~天與地之間只剩下山風呼嘯而過,吹過高山草甸的聲音。
毫無徵兆地,就在草甸之上,出現了一位美麗的少女,絢爛充滿著光澤的黑色垂馬尾在耳邊垂下,如羊脂美玉般的雪嫩肌膚沒有受到瑞茲蘭群山狂風的影響,深黑色紅邊的學院制服之下是距離膝蓋十五公分的百褶裙,包裹在微厚黑色天鵝絨不透明連褲襪下的雙腿細長滑嫩,小皮鞋踩在狼藉不已的草甸中卻沒有沾上一點兒泥土和草籽。
「嗯呵呵呵呵~開始了開始了,真是有意思!再讓我感受到,感受到更多愉悅吧!」少女伸出蔥白的食指放到薄薄的櫻唇邊伸出舌頭舔舐著。
少女邁步走過戰場,腳步輕快,臉上帶著笑容似乎是在回味著剛才的戰鬥,她甚至模仿著希德使用迅捷劍的動作比了兩下,嬌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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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希德開始快速下山,朝著采爾馬特小鎮撤退。
下山途中,希德才真正有時間思考到底怎麼回事。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這一路上發生的所有事情,眉頭緊鎖,整張俊美稚嫩的臉都皺了起來。
希德可以肯定如果不是他藏著皇血升華這一大殺招,他也要飲恨在魔鬼的利爪之下。
皇血升華這神技是他四個月前晉升典範階之後不久才自我領悟的神技,他也是查了很久的資料才知道這個不講道理的血脈之力是初代神聖獵鷹皇帝羅曼尼血裔擁有的特別力量之一,使用者在變身之後可以得到大幅度的全面強化,且不僅僅是肉體強化,所有身上裝備都會出現類似被強力附魔的狀態越階挑戰是家常便飯,就是有時間限制。
據說一二皇朝的時候絕大多數皇室子弟和七大公國直系都會皇血升華,簡直就是武德盛世。
而到了第五皇朝之後連皇室直系都不一定能夠自我領悟,實在是費拉不堪。
希德自己也不太懂皇血升華到底要怎麼升華,怎麼才是標準,他只能夠按照隻言片語的信息去模仿,他的升華時間是10秒,10秒後皇血升華狀態就會不穩定,自動解除。
而殺死了魔鬼取得了魔鬼的一部分力量,又通過罪魘聖杯繼承了格羅特的戰鬥記憶,希德現在有信心可以持續升華30秒以上了。
不想遠了,想回這次事件。
這絕對不是一次意外,絕對!
那位薩米爾先生一定有問題!
希德在臨走前去哥布林的祭壇觀察過,他不是施法者不懂法陣的原理,但他可以肯定以一個典範階哥布林薩滿的水平,是絕對不可能畫出那麼精細的魔鬼召喚法陣,能畫出這種法陣的獸人施法者有,不會出現在這裡是真。
因此要麼就是薩米爾事先安排好,要麼就是薩米爾事先知道。
總之這場災難絕對跟薩米爾脫不了關係。
然而,對方很小心地避開了可能留下身份信息的行為,甚至希德懷疑就連薩米爾這個名字都是假的。
「薩米爾,你算計我!」希德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
然後就是「天啟」,罪魘聖杯。
按照圓環真神的說法,罪魘聖杯作為七件權能的第一件會帶來天啟,也就是導致七印預言的實現,那麼問題來了,假設薩米爾知道自己的身份,那麼他為什麼要把罪魘聖杯給自己?難道他就不怕七印預言帶來的滅世?
哪些人才會渴望滅世?
如果薩米爾不知道自己的真實,那麼希德不過就是一個典範階實力,剛剛走上了強者之路的存在而已,典範階是已經脫離了平庸水平不是炮灰也絕不是什麼珍惜生物,赫爾維蒂傭兵公會的典範階傭兵名單捲軸可以鋪出去幾十米,拿一個這樣的虛境神器整死自己不是吃了大虧?
這不符合邏輯。
希德又綜合了目前已知的情報,他回想起那位圓環真神和魔鬼格羅特提到的「聖杯會自己尋找主人」,而毫無疑問自己才是罪魘聖杯真正要找到的「天選者」,還有出發之後的一系列事情。
他暫時猜想了一個結論:那位薩米爾先生跟渡鴉騎士們有仇,這是他精心設的局,而自己則是被無辜牽扯進來的人,至於為什麼是自己,是因為罪魘聖杯在尋找的人是自己?
也不對,這也不符合邏輯。
幾個渡鴉騎士的人頭能值多少?至於要用到罪魘聖杯這種虛境神器來作為代價麼?
再聯想到圓環真神、傳奇魔鬼、監視者霍夫曼的復活和手中的罪魘聖杯。
希德能感覺到,自己似乎是捲入了什麼巨型的陰謀之中了,而且他已經逃不掉了,因為他已經接下了圓環之神的任務。
全世界都會是他的敵人,所有人都會來阻止他,七印預言在大陸上流傳了數千年,所有人都堅信如果能夠阻止七印預言,就一定可以阻止「清算之時」。
圓環之神說得對,我必須變強,這是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想要改變命運,首先要擁抱命運,生命中的所有饋贈都已經暗中標好了價格。
不過在變強前,他要設法將自己隱藏起來。
沒有更多的消息希德也無法繼續下結論,白髮美少年有點狼狽地快速下山,當下午四五點左右,采爾馬特小鎮已經近在眼前。
衛兵尚未關門,見到希德一個人破破爛爛地出現在地平線上,衛兵中已經有人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麼,開口詢問。
希德沒有說他的遭遇,他也不想要再拜訪領主,從衛兵那裡問到了漢恩一家的地址,白髮美少年大步趕去。
這是一個位於小鎮角落中的小屋,昏暗窄小的茅草房子。
一個中年男人正在房屋門口砍柴,他大概已經為領主服了大半天的勞役,十分疲倦,汗水就像是小溪一樣沿著鼻子兩邊流下,一對孩子在門口玩耍,大些的女孩身穿著樸素的連衣裙,衣服上都是補丁,男孩明顯小些,光著腳丫子跳來跳去。
煙囪升起白煙。
希德的白髮太刺眼了,當他出現在道路旁的那刻,門口的孩子就注意到了他。
女孩立即護住了弟弟,用警惕害怕的神色盯緊了白髮美少年。
「希德先生,你們這麼快就回來了……」中年男人也看到了希德,他先是欣喜不已。
可隨著希德的沉默還有他身上破爛的裝束,中年男人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希德先生……騎士老爺他們呢?還有……漢恩,我的兒子?」
沉默,尷尬的沉默。
直到小屋門打開,一個身材高大,關節粗轉的穿著圍裙的中年女人也走了出來,她有著一頭亂成一團像稻草般的棕色長髮,見到希德這個樣子,她仿佛明白了什麼。
「哦不,梅莉泰女神在上啊,這不是真的!」眼淚不停地從她的眼中流出來,她一直搖頭:「這不是真的!」
「先生,女士,很遺憾,你們的兒子,漢恩,在這次行動中不幸身亡了,請節哀。」希德用低沉的語氣說道,這不是他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
「漢恩?漢恩怎麼了?」小嚮導的姐姐不顧父親的阻攔,來到了希德的面前,她抓住希德的手,漸漸有了哭腔:「告訴我,漢恩怎麼了?你把他怎麼了?!」
「很不幸,他在這次委託中身亡了。」希德平靜地說道。
「不該是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希德先生,為什麼?你們有那麼多人,有那麼好的裝備,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事?」中年婦女的哭號聲慢慢地變大了:「我們相信你,才讓漢恩他跟著你去的!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朱庇特為什麼要這麼懲罰我們,我們做錯了什麼?」
「意外也是委託的一部分,我會因此賠償贖金,請節哀。」希德掏出了一個錢袋子。
「不,我不要你的錢,求你了,把漢恩還給我,把我的兒子還給我!」中年婦女終於嚎哭起來,她先是朝著希德衝來,氣勢洶洶,靠近了幾步又意識到這可能給他們這個家帶來更深重的災難。
想動手,卻不敢動手,對方是白頭髮的老爺,自己只是個低賤的塞烏斯而已。
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把弟弟還給我,把漢恩還給我!」姐姐也跟著衝來,和母親不同她顯然不打算停下,她甚至還在揮著拳頭,小嚮導的父親趕緊將她抱住。
希德見沒有人伸手接錢袋,於是將錢袋放到了最小的小男孩手上,男孩還小,他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見希德給他他也就順手接過。
「這是撫恤金,如果有人問起,你們就說是我給的,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分走一點。」希德後退一步,半鞠躬:「對不起。」
說完,白髮美少年頭也不回地走了。
原地只剩下哭聲。
全家人只有小男孩沒有哭,他不太明白為什么爸爸媽媽姐姐會哭,他一點兒也不想哭,相反,他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錢袋。
哇!黃澄澄的亮光亮得小男孩有點睜不開眼睛。
是金幣,是傳說中的金幣!
金幣正面的黑鷲紋章和背面渡鴉大公的大頭貼是如此神聖,小男孩被震懾住了,他忍不住第一時間跟爸爸媽媽姐姐分享:「爸爸,媽媽,你們快看,是金幣,是金幣耶!」
「混蛋!」中年婦女一巴掌扇在自己小兒子的臉上,她狀若瘋狂地吼道:「金幣,金幣,你知不知道,這是你哥哥用命換來的?!!!」
「嗚~哇~」小男孩摔在地上,疼痛感讓他哭了出來,他很委屈,隨著他哭個不停,一家人終於都哭了。
然而金幣落地的聲音轉移了注意力,正在嚎哭的母親和正在默默流淚的父親立即清醒了過來。
金幣掉地上了!
父親母親趕緊止住哭聲,夕陽西下了,光線很昏暗,他們立即蹲下來在地上四處摸索著,收集著地上的金幣,姐姐也不哭了,她咬著牙跟著找。
「快快快,這裡也要找!」
「抓緊時間,太陽就要下山了!」
「瓦留莎,你去看看那邊,不要遺漏了任何角落。」
「你這個蠢豬,別哭了,快來幫忙找!」
這下只剩下小男孩哭了,當弟弟的還是不理解,為什麼剛才大家都哭,他沒哭就被罵,現在他哭了,還是被罵呢?
終於,在天完全黑下去之前,二十枚金埃居被小心翼翼地裝在了袋子裡。
二十枚金埃居!
整整二十枚!
這對一個塞烏斯四口之家來說簡直是一筆天價巨款,從今天開始他們就算什麼活都不干也能過上兩三年的好日子。
奶牛可以買回來了,父親會有新的皮大衣,姐姐的漂亮連衣裙有著落了,弟弟再也不用光著腳在地上玩了,一家人念想了很久的小鎮酒館裡的「大盤帶皮烤肉」似乎也不再遙遠。
父親母親的臉上重新有了笑容,他們甚至還想摸黑再出去找找是否還有金幣遺漏在外面。
哎,希德老爺怎麼那樣就走了,我們怎麼都忘了問他錢袋裡到底有多少金幣?要是被別人拿了去豈不是自己虧了?
吃完了晚飯,吹掉蠟燭,采爾馬特小鎮又迎來了寧靜的一夜,一如往常。
只有一位旅行者連夜趕回瑞茲蘭首府赫爾維蒂。
他確信那裡有個可能能為他解答一切的人,或許還是極少數始終願意跟他站在一起的人。
他的大姐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