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尋人
葉傾懷被他問得一頭霧水,不知他話里藏著什麼話,於是反問道:「收放自如不好嗎?」
陸宴塵沒想到她會反問,他愣了一下,垂眸道:「好。」
說完,陸宴塵起身行了個禮,道:「既然如此,臣有一事想懇求陛下。」
「先生請講。」葉傾懷也站起了身。
陸宴塵抬起眼來看向她:「陛下既已有了心儀之人,定親在即。還請陛下把微臣的畫像還給微臣。若是留在陛下身邊,日後若被皇后看到了,難免惹出嫌隙。」
「對,你提醒了朕,確是不好。」葉傾懷恍然大悟,原來陸宴塵是在提醒她這件事。
她立即走到書架旁翻找起來。上次課上那幅畫被陸宴塵發現後,她一時緊張,將那幅畫隨手壓在了書下,後來就和這些書一起丟在了書架上,如今翻了好一會兒才在一本政略裡面翻找出來。
葉傾懷將那張小像拿在手上,一邊仔細檢查著畫像,一邊走回陸宴塵對面,道:「還是先生仔細。你要不提,朕把這事都忘了。萬一哪天被別人發現了可糟糕了。」
說完,她抬起眼充滿感激地看向陸宴塵。
然而,陸宴塵的神色卻讓她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怎麼說呢,陸宴塵看著她的表情,就好像葉傾懷欠了他十萬八萬兩銀子似的,黑得烏雲密布。
葉傾懷手上一頓,連忙低下頭去查看那副小像。
這畫雖被壓在書下,但並不見哪裡髒了,葉傾懷不禁疑惑,陸宴塵何故惱怒?
她看著手上的畫,越看越覺得這幅畫畫得神韻俱在,實為上上佳作。陸宴塵真應該好好感激她,這世上恐怕再無人能將他畫得這麼好看了。
這畫中的每一滴墨色,都凝結著她的心血,是她精雕細琢反覆考量下的結晶。她畫了許多遍,卻每一次都覺得不夠,都覺得可以更好,都覺得沒能將感情融合進去。直到這最後一版成品,畫中的每一筆每一畫都完美得恰到好處,增之一分則嫌長,減之一分則嫌短,素之一忽則嫌白,黛之一忽則嫌黑。
葉傾懷看著畫上的陸宴塵,目光不自覺地柔軟了下來,她拿著畫像的手下意識地緊了一緊。
她突然不想把這幅畫給陸宴塵了。
縱然這段荒誕的感情註定要出師未捷身先死,縱然兩人的立場從一開始給這場暗戀判了死刑,縱然風雲詭譎的局勢從來都容不下她的女兒心事。
可她確是真真切切地喜歡過他。雖然她也恨過他,怨過他,懷疑過他,但她卻從沒有後悔過。
喜歡了便是喜歡了,她給得起,便輸得起。
只是,大景朝輸不起。
前世她作為少女葉傾懷活過一世,最終落得滿盤皆輸,輸了性命,也輸了家,輸了國。
如今上蒼給了她再來一次的機會,這一世她選擇作為皇帝葉傾懷而活。她決定再賭一次。而在這次的賭局中,「兒女情長」四個字從一開始就註定是一枚棄子。
葉傾懷自認為做的很好。她可以在陸宴塵的面前談吐如常,可以在對他出言試探時心如止水,甚至在懷疑他的時候也心平氣和,既無怨懟,也無痛楚。
可當她看著這幅畫,心裡卻有一塊地方莫名地軟了下去,讓她捨不得放手。
正在她愣怔之間,陸宴塵抬起了一隻手去接那幅畫。
葉傾懷條件反射一般地抽了一下手,將手中的畫像猛地收回了自己胸前,像是護著什麼寶貝一般護著那小像。
她這突然的舉動讓兩人皆是一愣,師生二人均抬眼看向對方。四目相對,葉傾懷的慌亂無處遁形。
但她很快就調整好了狀態。
「畫得不好,朕再小修一下。修完了再送給先生。難得作一副人像,可不能辱沒了朕的水準。」葉傾懷一邊訕訕地笑著,一邊將手上的小像捲起來,眼疾手快地塞進了胸口。
陸宴塵被她這一波操作看得有些不知所謂,他看著葉傾懷心虛的笑容,突然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不禁笑出了聲。
他笑了幾聲,又無奈地看了葉傾懷一眼,似乎心情好了許多。
見陸宴塵心情轉好,葉傾懷也鬆了口氣,又和他討論起舉孝廉的制度來,師生二人你一言的,不知不覺間,日頭便西落了。
「舉廉變成如今這個樣子,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其中關係盤根錯節,遠超陛下想像。便是改革,也絕不可能一蹴而就。」
「先生總說讓朕徐徐圖之。那先生告訴朕,怎麼才算是徐徐圖之?朕現在應該做什麼?」葉傾懷問道。
「陛下現在要做的,是培植自己的人。」陸宴塵看著葉傾懷的雙眼答道,「無論是推行改革,還是整肅吏治,都要靠人去做。陛下不要指望著現在朝中的重臣去做這些,他們是舉孝廉制的獲利者,朝堂如今這潭污水正是他們賴以生存的立身之本。他們只會成為陛下推行新政的阻力。」
「是啊,先生說的沒錯。不要說朕自己的人,朕如今在朝中連個可信之人都沒有,當真是孤家寡人。」葉傾懷自嘲道。
「今次春闈,就是陛下培植人才的機會。」陸宴塵道。
葉傾懷點了點頭。她抬起頭看向陸宴塵,良久,問道:「先生,朕能信你嗎?」
陸宴塵怔了一下,跪下答道:「自然可以。」
「好。先生快起來。朕想讓先生幫朕在京中尋一個人。」
陸宴塵站起身,問道:「何人?」
「一個庠學的儒生,名叫宋哲。先生看看,可識得此人?」葉傾懷取出一張畫像,是她草畫的宋哲的模樣。
陸宴塵仔細辨別了畫像,搖頭道:「不曾見過此人。」
「先生將這幅畫像收好。若是尋得此人,莫要打草驚蛇,立即呈報給朕。」
葉傾懷神神秘秘的樣子讓陸宴塵生出了疑惑,他接過畫像,問道:「這個宋哲是何人?」
「一個至關重要的人。」葉傾懷忖了忖,又補充道,「找到他,王立松案便有轉機。」
聽到「王立松」,陸宴塵面上露出了驚訝之色。
「但是必須要朕親自去見他。此人現在可能已經不在庠學了,甚至可能已經不在京中。事情棘手,只能麻煩先生。」
「陛下……為何如此在意王立松?」陸宴塵問得有些猶疑。
葉傾懷沉下了目光,道:「先是一個妄議朝政煽動民眾的罪名鬧到三司會審,又是太平了二十餘年的天牢因為他被人劫了獄,如今這個鬧得沸沸揚揚的春闈泄題案又和他扯上了關係。年前年後盛京城中發生的這些大事,樁樁件件都離不開他。一個文校祭酒的虛職,居然能如此舉足輕重,讓朕不禁心生好奇,好奇他究竟知道些什麼,能讓一些人如此畏懼他開口,又讓另一些人為了保他而不惜生死。」
葉傾懷說完,深深地看了陸宴塵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