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池畔互問,皇甫發難
緝天鑾一心想從仙傾撫的口中聽到她的解釋,或是懺悔。
他不知道,這一次次,是給她機會,還是給自己機會。
六年前,若不是自己扔下她一個人,或許,她也不會行差踏錯,緝天鑾一直很後悔。
但是,無論如何,自己已經害得她死過了一次,若不是川家那續命秘術湊巧能發揮作用,現在,恐怕自己再也看不見她了。那以後,雖然她成了半妖,但是不是從未有過暴虐舉動嗎?除了有時候偏激一點,將犯了小錯的宮人發配充軍……
【川獄之變】,死去的那數十萬人,流離失所的數百萬人,緝天鑾沒有資格替他們原諒仙傾撫,但是,只要她願意悔改,他此生,願意替她贖罪。
……
師兄沒再接話,我看他繼續轉過身去看蓮池裡的魚獸。
我想,可能是我「死過一次」很有說服力,所以他才作罷。雖然我一條人命,確實比不上數十萬人的性命,雖然我「死過一次」也不過是欺騙他的假象。
但是在我眼裡,那數十萬人也都是假象。
突然,師兄站起身來,一把拽過我,帶著我一起躲到了假山後。
因為緊張和急迫,師兄一時沒有把握好分寸,竟然不知不覺摟住了我的腰。
我震驚地看著他。
難道師兄對皇甫仙的情意,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為了撮合皇甫仙與闕哥哥,竟然願意犧牲自己,來誘惑我紅杏出牆?
不得不說,這招我真的會吃……
正當我無限遐想之時,我才發現,原來是一隊巡邏禁衛軍經過了這裡。
等他們離得遠了,師兄手忙腳亂地扶著我站直,然後剛剛握過我腰間的手,竟有些無處安放的侷促。
「那個,我也是在他們離得近了,才察覺到他們接近的……我布置的結界,主要是對內的,所以不能阻止他們看見我們。我怕他們看見,對你的清譽……」
我突然想起,我剛入占天府那會,因為什麼都不懂,動不動跑出去闖禍,然後闖了禍有師兄和闕哥哥幫我兜著。久而久之,師兄有時不在宮中,就研究出了這對內結界,主要防止內部的人或者聲音傳出結界。
沒想到,時隔多年,我再次見到師兄被迫「拿手」的對內結界,是在此情此景。
一時間,我的情緒竟然也回到了現實,仿佛此處與我對話的,是還記得我的師兄:「原本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倒是你方才一摟,你可對得住闕哥哥?」
我說完這句不知分寸的玩笑之後,突然想起,面前的這個師兄,並非那寵愛我的師兄。
這話就顯得很不合時宜了。
倒顯得我真的同他有些什麼一樣。
「額,那個……」
「對不起!」
我剛準備岔開剛剛嚴肅的話題,但是師兄的道歉幾乎和我同時開口。
「將軍嚴重了,方才是我玩笑不知輕重了。那個,其實,禁衛軍走到這麼近,將軍才發現,也不能怪將軍。你也知道,我嚴禁任何人驚嚇到我的魚獸,久而久之,這些禁衛的腳步聲就很輕了。因為禁衛的行蹤更為隱秘,還捉到了不少藏在草叢裡打滾的……」
說到這句,我突然覺得,氣氛似乎有些不對,立馬咬了舌頭,轉了話峰:「打滾的老鼠,哈哈,老鼠,御膳房鼠災都減輕了許多呢,呵呵,呵呵。」
我尷尬地賠笑,卻沒想到,師兄竟然嘴角也有些上揚的跡象。
但是他背著月光,我看不太清,待我想要細細觀察的時候,師兄又蹲下身去看魚了。
至於嗎?剛剛還吐槽我的魚不好看,結果自己眼睛倒長在魚身上了。
不過,眼下機會大好,我們難得獨處,又有結界遮掩。而且,師兄還飲了酒,有些微熏,也許,對我的戒心,也放下了一些。我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問出了我最想知道的話:「將軍,你此生,可有什麼願望?」
緝天鑾愣了一下,轉念又是狂喜。仙傾撫,她在關心自己?
可是,腦海中,全是她抗拒、退讓的模樣。
緝天鑾,別再痴心妄想了,無論如何,她如今,已是王后了。
她能夠滿足、快樂,似乎自己也能夠滿足、快樂。
於是緝天鑾依舊低頭看魚,在心裡一番波濤洶湧之後,平淡地回復道:「國家安定,百姓喜樂。」
若是我能替你贖罪,彌補塞元江畔那些百姓所受災難之苦,那這輩子,我就很知足了。
緝天鑾這麼想著。
我聽到師兄的回覆,一個頭兩個大。
他最在意的,不應該是皇甫仙?還是說,師兄當著我的面,不好意思承認?
但我也懷疑,這真的是他的真心話,以我對師兄的了解,當年師兄的願望也一直是,國家安定,百姓喜樂。
但是這種願望,他肯定要為了國家,一輩子征戰沙場的啊!
這如何提前赴死、且死而無憾?
「好吧,我知道了。」我只得無奈地點頭,不過想想,夢境時光的體感並不是正常時光的流速,如果我和師兄並不在一起,夢境時光就會加速,若是師兄能活六十年,也不一定很難熬……
「時候不早了,我該去給闕哥哥送夜宵了。還請將軍放我出去。當然,若你還是想收了我這個妖物,那也請將軍動手吧,畢竟,我這條命,是你給的。」
我背過身去,背對蓮池,不願再看他。
緝天鑾心中喟嘆,伸出左手,點了一下水面,波瀾掀起、嚇跑了一群魚獸的同時,結界也緩緩散開。
我舉步,意欲離開,不過注意到結界散了一半,又停下了。
我剛準備回頭,詢問師兄什麼意思。
卻聽他嗓音低沉地開了口:「你,你此生,可有什麼願望?」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開口問我的願望,但我還是轉過身,認真看著他,如實答道:「帶著我所護、所愛之人……」
我停頓了一下。
「如何?」師兄開口催促道。
我望著他笑:「早登極樂。」
「?」
我看著師兄一臉震驚的模樣,差點憋不住笑。
此刻結界似乎也因為施術之人心性不穩,已經破碎,我提起裙擺,尋著青磚小路,逃離了這片蓮池。
一邊跑,臉頰一邊不受控制地微紅。
對於師兄來說,我是蘭後。
可對於我,師兄是我愛慕之人。
即使他已經不記得我,他喜歡了他在這個夢裡的師妹皇甫仙,那又怎樣?
他還是會在夜晚,來看我所愛的魚。
他還是會用反向結界,將我留在他的身邊。
雖然是為了我的清譽,但他摟住了我,這是在這個夢裡經歷的六年中,我距離他最近的一次,我的筆尖,已經碰到了他的下巴。
雖然是因為禮貌的反問,但是,師兄還是詢問了我的願望。
不知經過這一晚,我同師兄的關係,是否會有所寸進?
但是很可惜,花月似乎並不會給我安排這麼美滿的夢。
沒過多久,東邊戰事再起,師兄又外出征戰了。
而西邊戰事稍歇,皇甫仙倒是日日無所事事地留在宮內。
我也得一日不歇地在她面前表現伉儷情深。
可沒想到,這些年,她也發展了自己的勢力。
當然,作為花月的「親女兒」,肯定得有些「異能」。
皇甫仙的「異能」,就是尋找各種各樣的法器。
我知道,自己的左臂恢復,皇甫仙肯定會刨根究底。
若我的左臂,只是被人砍下來之後接回去,或許還可以理解,若是有醫療方面的天罰之力,接斷臂,續裂骨這些事情,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可奇就奇在,我的左臂,已經不再是我的左臂了,它更是【三臂】的一部分,屬於妖身。
一個人類,身上移殖了一部分妖身,那她還是個人類嗎?
但凡皇甫仙有點腦子,都應該知道,我已經不是人類了。
但她為什麼遲遲沒有發難?
因為我雖然不是人類,但也不是完全的妖物,只是個半妖。
天罰之力雖然會對妖怪有反應,但是對於妖物血脈淡薄的半妖,大部分是不會有反應的。
有一些感覺靈敏的天罰,可以察覺到妖氣。
但是很顯然,我那些旁門左道的術法研究也不是白費的。
我的術法,完全掩蓋了我身上的妖氣。
這也是皇甫仙頭疼的地方,她並不知道川家的那本秘籍,不知道半妖竟然也可以【人造】。
但是,今天皇甫仙氣勢洶洶地,直接在朝堂上發難,說她找到了一件法器,可以測血脈,她說懷疑當年月谷——也就是闕哥哥給我安排的這個假身份的爺爺,那個戰死沙場的老將,確實留下了一個孫女,只是早就被山中妖物殺死。
皇甫仙在大殿上言辭鑿鑿,說我乃是妖怪借屍還魂,她已找到法器,可以驗證我非人身,希望闕哥哥將我傳上朝堂,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當面對質。
蘭鳳闕面色陰沉,若不是緝天鑾遠在戰場,他若是來硬的,定然敵不過已經是屠龍級天罰的皇甫仙,我估計,闕哥哥早就下殺手了。
蘭鳳闕不發一言,他在等,若是朝堂上有反對意見的官員站出來,就可以駁了皇甫仙無禮的要求。
蘭鳳闕登位三年,雖說已經培養了一些自己的心腹,但終歸官位不高,說的話沒什麼分量。
然而,皇甫仙早就私下和大臣們打過招呼了,自然不會在這一節上出什麼差錯。
一位老臣站了出來,蘭鳳闕面色一喜。他記得,當年他以假身份迎娶小傾傾之時,這位老臣還一直贊成自己。
他以為,局勢終於要倒向自己了。
卻沒想到這老臣開口:「王上,無論月後是否是妖物,但是,你們已經成婚三年,至今尚無所出。三年,人生有多少三年?王上,請三思,老臣不在乎是人是妖,老臣在乎的,是國本,是血脈,是蘭氏之後啊!」
蘭鳳闕神色一滯。
隨即就是暴怒:「你們……反了!本王說過,此生只傾傾一人,你們若要後代,本王的弟弟,自然有後,也不用愁國本後繼無人!本王不會負她!」
「此事不必再議,退朝!此事,往後,誰再提,本王,殺誰!」
說完,蘭鳳闕憤怒地振袖,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大殿。
卻聽到身後突然傳出蒼老卻威嚴的聲音:「若我提呢,鳳闕我兒,你可也要,殺了為父啊?」
蘭鳳闕呆立在原地。
他知道,今天此事,完結不了了。
皇甫仙在朝堂上發難的一瞬間,闕哥哥就給了近侍一個顏色,近侍便來報我了。
我輕笑,闕哥哥還真傻,看出來皇甫仙來勢洶洶,必有所倚仗,怕我逃不過此劫,這是在為我拖延時間,讓我先溜呢。
嗯,我既是半妖,又有屠龍級術法之力,若只是逃跑,確實無人追得上我。
但我怎麼能逃?這可是我等了許久的主線!
我讓宮人仔仔細細替我梳了個妝。真是對不起闕哥哥,他為我拖延時間的一個時辰,都被我用來梳妝了。
不過,以後,大概也沒有機會,再梳妝給他看了吧。
我抿完唇紙,來傳旨的侍衛便到了。
我尚未解開妖氣封印,這些秘密,只有讓皇甫仙自己一層層掀開,才有樂趣,不是嗎?
我跟隨著侍衛來到大殿上,這裡的氣氛已經十分詭異了。
遠遠看到我,闕哥哥便不顧蘭極興憤怒的眼神,迎了出來,拉住了我的手:「一路過來,他們可有為難你?」
說著,闕哥哥意有所指地輕瞥了那些侍衛。
我搖頭對他笑:「並未。」
闕哥哥看著我,竟有些痴了。上一次我化妝,還是我同他的大婚之日。那一日,他本應該成為這個夢裡最幸福的人,但是,卻因為我是半妖,他是蘭龍血脈,無法結合,從此,人世間又多了一對怨偶。
花月,你夠狠。現在你虐的越狠,等我帶師兄出了夢,你就死得越慘!
皇甫仙看著闕哥哥親自將我扶上了大殿,還親自攙扶我,坐上了王座,恨得頭上的珠釵流蘇都在抖動。
然後,她開始發難,並且抓住了那些老臣們最關心的一點:「王上,您既然如此愛護月後,為何月後,如今還是處子之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