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天鑾自述,夢中心緒
「可我沒想到,僅僅是我離開你、去巡查捕捉【三臂】陷阱的那一小會,皇甫仙竟然對你下手,她,她竟然……」
緝天鑾咬緊了牙,甚至不敢說出皇甫仙做出的事。
若說他在夢裡,還是那個恪守正道的少年,但是在現實,他已經體會過失去仙傾撫三年的感覺,他永遠無法忘記這三年裡的痛不欲生,更無法接受,再親眼看見仙傾撫受到傷害。
「我也曾去找她,去阻止她,可是當時我也並非軍中主帥,而當時的主帥以及副將,都注意到,皇甫仙在剜肉之後,【三臂】確實在周圍又出現了,他們都鼓勵皇甫仙乾脆不要留手……以我的話語權,只是能為你爭取到,一日一次……對不起,小傾,對不起,從第二天開始,我不放心,甚至在遠處,用【鷹眼】偷偷看了,當時我見你臉上沒有絲毫憤怒或怨恨,竟然有了你喜歡皇甫仙這種愚蠢的想法,現在想來,你對皇甫仙多次傷害你卻並未反擊、對她的縱容,不過是,以為她是我夢中的命眼,你在替我保護她……呵,我哪裡值得你為我如此,不顧惜自己?」
「後來,【三臂】再次出現之後,我瘋了一樣去殺它,我怕它再逃走、我怕你再多受幾次剜肉之痛。終於,拼得兩敗俱傷,殺死了它,我甚至沒給其他人出手的機會,因為我知道,其他人若是出手,第一目標,肯定是它胸部長出的第三條手臂,可那也是我的目標,我不能讓任何人傷害它的第三條手臂,因為,那時你的手臂啊!我細細閱讀了你給我的那本川家秘籍,知道了將人變成半妖的術法,那時,我竟然很開心,我很高興,你丟失的左臂還能有復原的機會,即使你會就此變成半妖,但我也願意幫你隱藏住半妖的身份。我殺了【三臂】之後,將它的第三條手臂斬下,收進我的天穴,眾人質問我,我只說要將這條手臂帶回給師父研究,畢竟,妖怪能使用【天語術法】,著實可怕,若這樣的妖怪太多,那麼那些只能使用【天使術法】的天罰,根本沒有招架之力。眾人也表示理解我的做法,可我只是一邊覺得開心,一邊想著怎麼瞞著眾人將你的左臂為你接上。」
「我主動攬下了護送第三條手臂和你的任務,並且挑選的那些負責押運你的士兵,都是當時設伏【三臂】時、任由皇甫仙傷害你的那些負責看管你的士兵。他們竟然眼睜睜看著皇甫仙傷害你,我不能對皇甫仙下手,就只能報復他們,否則,我的心頭總感覺團著一團火,整個人暴躁不安。要想替你接上手臂,將你變為半妖,那麼這些負責押運的人必然不能留活口。我選這些人,就是要當著你的面殺死他們,讓你出氣。」
「可我沒想到,皇甫仙竟然徹底買通了他們,不僅不讓他們給你送傷藥,還給你少水斷糧。剛和皇甫仙他們分別不久,我就發現看管你的那些士兵,一個個交頭接耳,似乎在商議什麼,我看向他們,他們卻有意迴避我的目光,我畫下利聽法陣,才發現他們竟然在商議,怎麼將你的死亡表現得更加自然一些,讓他們可以減輕罪責……」
「那時,那時,我整個人竟仿佛一個遊魂,感覺自己輕飄飄的,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耳朵也聽不見那些人的議論了,只是眼睛一直望著那用布遮牢了的囚車,仿佛目光要洞穿那布,望見囚車內的你,仿佛能看見,你還在裡面坐著,依舊面無表情,可眼神卻還是那麼複雜難懂,仿佛一個永遠解不開的迷。」
「可我怎麼看也看不穿那塊布,也感覺不到囚車內的任何動靜。我推開阻擋我的士兵,只是往囚車邊上走。我想,你那麼活潑,那麼勇敢,又有如此天賦,你不可能死的。而且,我剛剛和你團聚,我還要為你復原左臂,你所說的你在川家地牢所做之事,我也可以求師父幫你隱瞞,我只要你活著,像五年前那樣活著,喚我公子。」
「我掀開囚車的擋布,看見躺在囚車裡的你,蜷著腿,雙手環抱在胸口,似乎這樣,能緩解你腹部的疼痛。我甚至不敢看你腹部的傷口,我沒想到,他們竟敢不給你上藥,也不給你包紮,那裡黑黑紅紅的一片,我似乎能聞到,從傷口處散發出難聞的異味。」
「在沙場征戰多年,我自然知道,那味道是什麼情況才會散發的味道,可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我會聞到你身體散發出……可我還是不信,你術法天罰卓絕,怎麼可能不會使用治療術法。我雖然用火龍鏈困住了你,可這火龍鏈,根本不會影響你使用魔力、施展術法,其他人、包括皇甫仙都不知道,這就是我為你留的生機啊,你那麼聰明,怎麼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可你不僅默默忍受了皇甫仙的剜肉也沒有用術法反擊,並且事後也沒有給自己療傷。我不懂,你分明一直是個機靈的丫頭,怎麼有時又如此痴傻?於是,我施展了許多查探術法,希望能查探到你身上有一絲一毫的生機,可是,一點也沒有。我覺得,可能是囚車逼仄,影響了我的術法,於是,我將你抱出囚車,抱到一棵樹下。可是,我沒想到,我第一次抱你,你的身體會這麼冷、這麼硬。然後,我繼續用查探術法試探,可是結果都是,你已經毫無生氣。那些押解你的士兵,看出我神色不對,想要逃跑,然後都被【焚龍】刀氣燃成灰燼,他們那些人渣,甚至不配用鮮血玷污我的天罰之力。我恨自己,為了不讓其他將領起疑、能夠成功獲得押解你的機會,故意避嫌,沒能早點去看一看你受傷的情況。我也恨自己,過於放縱皇甫仙,最終讓她做出如此惡毒之事,草菅人命。」
「那時,我突然想到,不知你已經死了,那川家秘術還有沒有成功的可能。可你已經死了,秘術自然沒有那麼簡單就能成功的。我害怕失敗,於是,我走到一旁,取了我自己的心頭血,作為秘術的祭品。我原先還想用【焚龍】為祭,可是想到天罰之力的罡氣,恐怕妖身難以承受,這才作罷。我還想過,若是你沒能活過來……若是你真的就這麼死了,我一定將皇甫仙活著擒來,就在你咽氣的此處,隔開她的手腕,讓她看著自己的血一點點流盡,用她的血,給你道歉。」
「好在,老天可憐我,我竟然真的救回了你,不知是不是因為那第三條手臂本就是你的手臂的緣故,還是花月的故意安排,竟真能讓你起死回生。我高興壞了,我想對你說,不要再離開我了,我會為你研究隱藏妖氣的術法,我會永遠保護你,甚至我可以為了你,隱居山野,此生只和你在一起,一起開旭日朝升夕落,一起看萬物春生秋瑟。可我看到的,卻是你沒有一絲感情的眼神,那時,我怯懦了。」
「我質問自己,有什麼資格留你在身邊,你所經歷的苦難,都是我親手造成的。我沒敢說出那些話,我只是放你離開,我覺得,你應該是自由的,你擁有了新生,縱使【川獄之變】真的是你一手造成,但我害你死過一次,此生也願意為你贖罪,此後,你做自由自在的小妖,西地之債,我來替你還。」
「你走之後,我悵然若失,但是,我心中卻平靜了下來,至少,你還活著,若我們有緣,終可以再見,若無緣,你已是半妖,世上能傷你之人甚少,你能安康,我便無憾。可我沒想到,與你的再見,會那麼快,僅僅一個月,我又再見你,那時,你穿著大紅嫁衣,頂著紅布蓋頭。我認出了你的背,看著你看起來與常人無異的左手,一邊高興你能夠成功隱藏自己的妖氣,能夠幻化出正常手臂,並讓人看不穿那障眼法,一邊又矛盾地想,或許,那大紅嫁衣中的人不是你,只是身形相似的別人。」
「可是,三日後的祭祖,我與你對上了眼神,我知道,這眼神,只有你,只能是你。你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小傾,卻已經是別人的新婦。當日,我就去接了任務,我不想多留在王都一刻,可我去殺妖,手腕又帶著猶豫,從前,我覺得,妖都是惡,可是你也是妖,我不覺得你是惡,我不會殺你,可是別的天罰一旦發現了你的身份,便不會對你留手。我甚至天真地想,今日,我若是對這些惡妖留手,來日,你半妖的身份暴露,會不會別人也可以對你留手。」
「這個念頭閃過我腦海的一瞬間,我就知道,我已經瘋了。」
「時間過得很快,三年過去,那時,我早已不再接誅妖的任務,只是戍守邊關,對抗澤子佛的進攻,成就了【東將軍】,到了大朝會、回朝述職之時。我一開始騎著煊方趕路,後來,半路上,我讓煊方回到天穴,自己用【關地】趕路。因為,我迫不及待想看看,十八歲的你,已經成了什麼模樣,可我又不敢出現在你面前,不敢被你發現,我不知道你會怎麼看我,畢竟,你是因為我才變為了人人唾棄的妖。我早早趕到了御花園,隱藏了身影與氣息,遠遠地望著你。望著你,坐在池畔,時而看魚,時而看天,一副悠閒自在的模樣,我在你身上仿佛看見了歲月靜好這個詞,忍不住幻想,若我當年沒有錯過你,若一開始,我沒有把你讓給皇甫仙,是不是如今,你也會在鳳闕賞賜給我的將軍府內,這樣看魚,這樣看天,這樣等我下朝回家。」
「可這時,我看見了皇甫仙攔下了一名宮人,然後氣勢洶洶往你那邊去了。我嚇極了,我不知為何,皇甫仙明明屢屢傷你,你總是對皇甫仙處處忍讓。可這次,皇甫仙渾身的氣勢已經與從前截然不同,我不知,她為何如此憎惡你,可我決不能再坐視她傷害你。我趕忙往你們那邊趕去,可我又不敢使用【關地】,不敢再讓任何人想起你、追究你的過往。她離你近一些,我慢了一步,看你的衣裙被她踩在腳下,而你取出的匕首竟然又是忍讓地割開自己的裙擺。可她不依不饒,我遠遠地望見你的臉被她弄傷,望見你被她難堪地舉起右臂,我趕到之時,只是拉住她,然後自己跪下給你道歉,你已經是王后,給你行禮是理所當然的,皇甫仙得師父寵愛,又因除妖,在西地飽受美譽,享有【東將軍】之名,我也不好強迫她,只希望我自己能做些什麼,彌補你所受到的傷害,她讓你受辱,我便為你放下尊嚴下跪。」
「可這一次,你甚至沒有看我,又輕描淡寫地放過了她。我那時甚至以為,你偏愛皇甫仙。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皇甫仙有哪裡值得被愛。我當時,心裡對皇甫仙更加厭惡,只恨不得自己從未有過這個師妹。我早已忘了,自己年少時想要擁有師妹的願望,她天賦異稟,可她從未善待你,除了一起拜見師父,我連多餘的一個眼都不想再見她。可當日給師父問安之後,她卻拉著我,對我說,她發現你手臂上守宮砂仍在,我聽她似乎覺得你與王上關係不睦、想要取而代之。聽到你守宮砂仍在,不知為何,我心裡竟然一陣驚喜,連她妄想取而代之這件事都沒有過於苛責,只是迫不及待前去求證。我想過,是不是你嫁給鳳闕,只是因為想要受到他的庇護。若只是如此,是不是,換成我也可以……」
「我那時真是傻了,我偷偷去赤方閣的屋頂上等著,然後,便看見了你與鳳闕的親密,還聽到你說,之所以守宮砂仍在,是因為你是妖,他卻有蘭龍血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