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夜深人靜
陳盛上到了二樓。
你以為上樓就能見到姑娘了?
錯!
還得花錢。
進門第一個流程是點茶,下面的環節就到了「添酒」,添酒也叫做「支酒」,說白了便是花錢買酒。
點茶相當於買門票,添酒相當於買座兒。
買完酒總不能幹喝,你是不是需要點幾個小菜?
那些丫頭什麼的給你端茶倒水,是不是需要打賞?
老鴇給伱安排座位,若想挑到靠前的位置,是不是需要感謝?
所以說,沒錢可玩不轉青樓。
陳盛又付了一百兩銀子,總算坐下來了。
二樓是個圓形的廳堂,擺滿了各種台席,菜品和茶點雖然做得精美,但分量卻很少。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這裡也不是正經吃飯的地方。
樓上的客人們大多穿著體面,從天南海北匯聚於此。
他們都在幹什麼?
聊詩詞,談音律,說笑話,就像孔雀一樣展示自己的才學。
這便是第三個經典環節:打茶圍。
——到了真正的高級場所,從來都不是男人挑女人,而是女人選男人。
姑娘們會悄悄地躲在暗處,觀察你的相貌,辨別你的學識,只有等她們看得順眼了,才會命丫鬟走出來,對你發出邀請。
許多客人即便付了銀子,最後卻進不了門,這也是常見的事情。
陳盛從上樓開始,就沒說過話。
畢竟他這樣俊俏的男人,就如黑夜裡的明燈,走到哪裡都會閃閃發光的,你想忽略都不行。
然而不說話也有不說話的好處,他看起來又安靜、又特別,自帶著一種卓爾不群的氣質。氣質出色的男人,往往總會有特別的收穫。
半刻鐘之後。
只聽「嘩啦」一聲。
暗處的門帘忽然撥開了,走出個圓臉的丫鬟。
大家立刻屏住呼吸,挺胸的挺胸,咧嘴的咧嘴,都把目光投過去,期待好運降到自己的身上。
誰知那名丫鬟連看也不看,竟直接走到陳盛的身邊。
她伸出白生生的小手,遞了個東西過來。
陳盛定睛一看,白玉的帶鉤?
眾所周知,玉帶鉤是褲腰上的物件,用這種東西「召喚」客人,當真妙不可言,而且還特別的風雅。
丫鬟笑道:「這位公子,我家小姐請你入門一會。」
陳盛根本沒動彈:「你家小姐?抱歉,本公子是衝著幽蘭來的,別的姑娘我可不去。」
太過分了!
你聽聽,他說的是人話麼?
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二樓上的同道們都瞪大眼睛,狠狠地瞅著陳老爺。
那位丫鬟卻笑得更開心:「喲,公子好眼光,我家小姐正是幽蘭。」
一瞬間,大家的臉色精彩之極。
快活林里的頭號花魁,就這麼沒了?
他們喝水的喝水,罵娘的罵娘,恨不能立刻撲上去把陳盛掐死,然後取而代之。
陳盛也為之一怔。
嘶……
好運氣若是來了,山都擋不住。
他趕緊道:「帶路!」
規矩陳盛都懂,賞過一錠銀子之後,那位丫鬟便在前面引路,引上三樓,進入一個香噴噴的大套間。
關上門,接著是換鞋,淨手,去客廳落座。
客廳里格調溫馨,堆滿了嬌艷的鮮花,各種樂器也擺得錯落有致。
「公子到了?」
內間忽然傳來女子的聲音。
她的語調雖平淡,卻軟、糯、甜、潤,就像出谷的黃鶯。
光是這把聲音,今晚便不虛此行。
陳盛的心裡飽含期待:究竟是何等出色的女人,才能冠絕快活林,被稱為花魁之首?
內間開著門,也同樣也垂著珠簾。
珠簾一聲輕響,幽蘭露面了。
陳老爺非常吃驚。
花魁可不會相貌醜陋,他吃驚的不在於幽蘭的美貌,而是對方的打扮。
這女人穿的只是一身樸素的青衣,臉上乾乾淨淨,完全看不出脂粉的痕跡。
沒有錦衣華服,沒有珠光寶氣,她甚至連件首飾都沒有。
「……」
陳盛眨眨眼睛,突然懂了。
這位幽蘭小姐可能還不到二十歲,卻已經吃透了男人。
她知道自己越不打扮,就越顯得脫俗。
男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看見不正經的女人,便希望她正經,看見正經的女人,又巴不得她不正經。
幽蘭將自己打扮得像個良家女子,誰還忍得了?
嘖嘖,佩服。
幽蘭走到身邊來,盈盈行禮:「公子萬安。」
陳盛道:「姑娘好。」
「敢問公子如何稱呼?」
「魏王的魏,威武的武,魏武。」
「哦。」
幽蘭展顏道:「魏是『巍』字的異體,素有高大之意,公子的體貌如此出眾,的確名副其實。」
好一張巧嘴,這都能誇得上?
陳盛也笑了。
見完禮之後,幽蘭便吩咐丫鬟上茶,接著又閒談了片刻。
說話其實是一門高端的藝術,無論什麼樣的話題,她都遊刃有餘,絕不會讓場面冷下來,而且這女人還很懂分寸,會特意揣摩你的情緒,不該問的根本不問。
一分錢,一分貨。
聊天居然也能如此暢快,陳盛覺得銀子沒白花。
幽蘭試探道:「公子對音律可有研究?」
陳盛點頭:「略懂一些,但不算精深。」
幽蘭道:「那你喜歡何種樂器?」
陳盛反應賊快:「我喜歡簫,以個人的拙見,洞簫的聲音典雅幽靜,似乎更勝於竹笛。」
幽蘭喜道:「不成想公子倒是我的知音,小女子也獨愛洞簫,下面我就斗膽獻醜,為公子吹奏一曲如何?」
陳盛道:「固所願也,在下洗耳恭聽。請!」
幽蘭姑娘果然端正坐姿,隨手拿起一管洞簫,湊到唇邊吹奏。
飄飄蕩蕩,婉轉悠揚。
——《江南醉》。
陳盛閉目聆聽,手指合拍而動。
他看到了何等美妙的畫卷:柔風中,細雨下,小橋流水,白牆黛瓦……
聽著聽著,陳盛忽然起身,走到琴台附近。
「錚,錚……」
不要問他什麼的時候學的古琴,問就是在移花宮裡,二宮主憐星手把手教的。
教的還不錯。
姑娘的簫聲雖然動人,卻難免顯得單薄,而琴的加入恰到好處,不僅驅散了隱藏著的寂寥,甚至還增添了額外的喜悅,珠聯璧合,相得益彰。
陳盛撥動了琴弦。
也波動了姑娘的心弦。
幽蘭盯住他的眼睛,雙眸中一片溫柔。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男人,非但長得相貌堂堂,手速還特別快。
一曲奏罷,兩個人都露出歡顏。
陳盛道:「咱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好不好?」
幽蘭故意道:「哦?公子要做什麼?」
陳盛道:「我想再探討一下合奏的真諦。」
幽蘭道:「你覺得哪裡清靜?」
陳盛道:「當然是姑娘的閨房。」
……
一個時辰後。
夜深人靜。
探討音樂是件辛苦的事情,要反覆的切磋,深入的推敲。幽蘭已經累得睡下了,額頭上還帶著汗水。
陳盛卻突然睜開眼睛。
青樓里有個規矩,就算小姐睡了,丫鬟卻不能睡。
因為丫鬟要隨時伺候著,防止客人有各種需求:比如說喝水,出恭,或者更換床單之類的。
陳盛之所以醒過來,是聽到了丫鬟的對話。
兩個丫鬟在外面熬夜,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得就像蚊子咬。
但陳盛耳力驚人,卻聽得一字不落。
「哎,快醒醒,別睡著了,若是被咱們小姐抓住,當心挨板子。」
「知道了,好睏。」
「我有個事情想對你說,又怕說出來嚇著你。」
「那你快說,能嚇人最好,說不定被你一嚇,我就不困了,嘻嘻。」
「你答應我要保密。」
「保密保密,一定保密。」
「還記得柳依依姑娘麼?」
「記得,不就是蘇州的那個,她好像離開咱們快活林了。」
「你以為她是怎麼走的?」
「還能怎麼走,當然是自己走。」
「不對。」
「不對?」
下面是一陣沉默。
沉默了好久。
「在前些日子,那天好像是初六,我記著小姐的吩咐,要給她澆花的,就起了個大早。」
「嗯。然後呢?」
「我打開窗戶的時候,無意中看到,有個男人從柳依依的房裡出來了。因為柳姑娘的房間就在斜對面,距離並不遠,所以我應該沒看錯。」
「姑娘的房裡有男人,豈不是很正常?」
「……」
「怎麼又不說話了?」
「我告訴你,那個男人從房間離開時,身上還扛著一卷被褥,柳姑娘的被褥。」
「真奇怪,要被褥幹什麼?啊呀,他難道是個賊,被褥里藏著東西?」
「你猜呢?」
「我哪能猜得到,快說!」
「那個男人離開後,柳姑娘就不見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