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顫抖的雙手,拿起這封信;
「海峰,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放棄了省城建築設計研究院的工作、丟掉了自己的專業,而回到了這個生我、養我的臨川小縣城,對嗎?」
「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是因為老葛!老葛也是我的高中同學,我們很相愛!我甚至愛老葛,勝過愛我自己!那是一段異常美好的青春歲月!」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滴在了信紙上……
雖然林姐後來,對老葛恨之入骨;
但是,他們畢竟真心相愛過!
「二十年前,當時的老葛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年輕人,大學畢業後、如願以償地考上了公務員,並當上了縣裡大領導的秘書,而這位大領導現在已經成為了省裏的大人物……」
我的心顫抖了一下,這個老葛曾經向我提到的省城大人物,也在林姐的信中出現了;
我隱隱感覺到,林姐的諸多不幸,也許都和這個大人物有關!
「老葛向我求婚!說是要讓我給他十五年時間,他要成為主政一方的官員,要改變家鄉落後的經濟發展面貌、並給家鄉人民帶來更多的福祉……」
「海峰,你也知道!我們這裡在二十年前的時候,實在是太落後了!」
是的,按照目前二零零三年推算的話,二十年前,應該是在一九八三年;
中國農村大地上,剛剛進行改革開放,而在農村才剛剛施行聯產承包責任制……
甚至當時的江北省、臨川縣城,很多農村地區甚至可以用食不果腹來形容!
「對於懷揣偉大夢想的老葛來說,我這省城建築設計研究院的工作,僅僅是一份工作而已,又算得了什麼?
於是我便為了老葛放棄了這個職位,回到臨川縣城,專門相夫教子,想幫助老葛成就一番事業……」
「但是,萬萬沒想到,從來視錢財如糞土、一心隻想著自己仕途的老葛,突然有一天,卻受到了省裏紀檢部門的調查,原因竟然是背著大人物收受賄賂……」
「這太不可思議了!也太違背常理了!」
林姐說得沒錯,以前的秘書權力很大,確實非常大!但是背著大人物收受賄賂的事情,卻讓人實在是難以理解!
難道這個大人物不知道嗎?
這又怎麼可能?
「更讓我難以接受的是,老葛竟然頂下了所有的罪行!對紀檢委的領導說,所有的事情,都和大人物沒有任何關聯!」
「當時,我的心裡根本難以接受!」
「怎麼會這樣?背後又有著什麼交易?老葛到底想幹什麼?難道他不明白,如果他所有的罪行都攬到自己身上的話,不但自己的前途完蛋了,而且還會進監獄的嗎?」
「又有什麼事情比老葛大包大攬地承認罪行更重要的嗎?」
「於是,我便托人來到老葛的關押處,當面質問老葛!」
「萬萬沒想到,老葛說出來一個簡直令人可笑、又覺得可恥的理由!」
「原因竟然是大人物抓住了老葛的把柄!而這個把柄竟然是老葛上的大學乃是冒名頂替!」
「老葛根本沒有考上大學,卻在一個遠方的親戚幕後操縱之下,冒名頂替了同村、還是一個家族的孩子,上了大學!」
「當然,這個孩子,也姓葛!」
「當時,老葛給我說,如果這個事情,被他們家族的人知道了!不但他的父母會顏面掃地、在村裏一輩子擡不起頭來,而且他們家也會被整個家族孤立起來,在村子裡他的父母將不會有容身之地……」
「所以,老葛寧願選擇蹲監獄,也不願讓這件事公諸於世!」
我的內心被深深地震驚到了;
這個老葛,背後竟然還有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
不過,我相信在八十年代的中國,法制不健全、流程不規範,一定會是有這樣的事情存在!
而且,以老葛的個性—堅守自己心目中的那份神聖,他是做得出來!哪怕這個神聖,是他自己想像出來的!
「知道了事情的緣由之後,我對老葛百般勸說,這叫死要面子活受罪!有時候解決問題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承認錯誤!企圖讓另外一項錯誤來掩蓋前面的錯誤的做法,乃是非常愚蠢的事情!錯上加錯!」
「承認冒名頂替,也隻是丟失了面子,但是去蹲了監獄,可是成為了勞改犯、罪犯!豈不是更讓人村民們看不起?」
「但是老葛卻說道,這個看不起隻是看不起,又沒有妨礙他們的利益,家族裡的人不會對老葛的父母怎麼樣。再說,大人物甚至答應幫老葛,給他父母養老!甚至答應將來幫老葛的妹妹找份好的工作……」
「見老葛始終不為所動,我甚至想到了直接向紀檢部門舉報,但是老葛急了!說我要是這麼做的話,就是一輩子對不起他!」
「我無奈之下,隻得答應下來!老葛還勸我說,進去之後,說不定也就是三兩年的時間,在大人物的運作下,就能出來,照樣好好做人!還讓我永遠替他保守這個秘密!」
我不禁唏噓感嘆,這個老葛做事迂腐得很,為了自己的面子,竟然選擇掩蓋自己的錯誤!
雖然老葛為自己的生死兄弟,但是在這方面,和我的認知,卻是天壤地別!
在我看來,事情錯了就是錯了!
每個人在這個社會上,人格尊嚴都是獨立、平等的!萬不能把自己的前程和未來寄託到一個所謂的「大人物」身上。
「但是,讓我萬萬想不到的是,不但是老葛,還有我,都遇到了人世間最大的惡魔!」
「等老葛頂下了所有的罪行,鐵證如山、進了監獄之後,這個大人物不但要對老葛痛下殺手,而且還把魔爪伸向了我,想讓我做他的情人……」
咚!
我的一隻重拳狠狠地砸在了地闆上!
鮮血順著皮膚慢慢地滲了出來!
真是個壞到骨子和靈魂裡面的世間敗類、人間惡魔!
人家老公,不管出於什麼樣的理由,幫你頂了罪,而你卻想著玩兒人家的老婆!
「還對我說道,如果我不從了他的話,就安排人把老葛在監獄裡給弄死!讓我們一輩子都不能見面!」
「最讓我感到痛心的是,當我把大人物的真實面目告訴老葛,讓老葛在獄中舉報大人物的時候,老葛竟然不能相信我!說我是胡說八道!還說他跟了大人物這麼多年,大人物是什麼樣的人,他心裡最清楚!」
看到這裡,我心裡不禁責怪老葛;
怎麼連自己的老婆、最愛的女人都不能相信呢?
真是愚不可及!
想必老葛的態度,對於林姐來說,簡直殘忍到了極點!
果不其然,但見林姐在心中繼續寫道;
「我真是心寒到了谷底!如同渾身墜入到了冰窖裏一般!於是,便發誓一輩子不去看望老葛!
但是,我已經看清了這個大人物的真實面目,決定寧死不會就範!這是個隻有自己的欲望和私心的人,不,簡直不是人!是個惡鬼!」
「過河拆橋!內心隻有貪婪和欲望,把自己偽裝得像個翩翩君子!但是背地裡卻做著人世間最為骯髒、罪惡的事情!」
「人性的邪惡在這個大人物身上演繹了淋漓盡緻!」
「我本來想,離開臨川縣城這個令我異常傷心、絕望的地方,回到江北省建築設計研究院繼續上班,同時也脫離這個大人物的魔爪,但是這個大人物竟然利用自己的人脈資源,把我從建築設計研究院給開除了,我真的是欲哭無淚!」
「在省城,一個人舉目無親、連個住的地方,偏偏在那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無奈之下,我隻得又回到了臨川縣城,畢竟這裡還有住的地方!」
林姐當時懷著的孩子,肯定就是飛鴻無疑,我心裡想道;
「想想我一個名牌大學的高才生,淪落到如此境地,命運的安排真的是讓人唏噓感嘆!」
「但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等我回到臨川縣城,卻讓我又遇到了一件難以啟齒、又斷然無法接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