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齊長子叫富爾敦,三十來歲。
不管是從資歷,還是從年歲,都完全碾壓富慶。
九阿哥忍不住嘀咕道:「信郡王什麼意思?怎麼推了這個人出來,巴結太子爺?」
康熙警了九阿哥一眼,道:「想一出是一出,富慶升二等侍衛滿三年了麼?
北九阿哥山笑兩聲。
確實沒有滿三年。
可是當年噶禮還一年三遷呢?
他嘴硬道:「兒子對這些補缺的事兒不熟,可信郡王跟安郡王還不熟麼?明明曉得富慶不合規矩,還將他放在副補上,好像是賣了人情給我似的,可副補就是副補,虛名罷了,心中還不知怎麼笑話呢!」
「這不挺明白麼?那你怎麼還鬧笑話?」
康熙毫不留情地吡噠著。
九阿哥不服氣道:「兒子是心寬,不愛跟他們計較這些,要不怎麼也要爭幾個公中佐領來——
康熙看著九阿哥恨鐵不成鋼。
這次出缺的正藍旗公中佐領,總共有十一個,八阿哥舉薦了三人,都是正選那三個佐領人口,即便不在八阿哥名下,日後也會跟著八阿哥行事走。
這是信郡王跟安郡王給八阿哥人情,也是在搶占九阿哥的利益。
九阿哥連這個都不明白。
大清宗室不列土,分的就是佐領人口。
這佐領多少,影響著王公在各旗地位的高低。
九阿哥在心裡記了信郡王跟安郡王一筆,眼下卻不想提這兩個人,道:「上回汗阿瑪訓斥了兒子,兒子最近就琢磨起別的來———」
說著,他講了發條玩具之事。
康熙聽了,搖頭道:「再精巧的玩具也是玩具————」
九阿哥笑道:「兒子這回想要用內造辦,做的不是兒童玩具,是大人玩具,
分了兩類,一類往蒙古的,就直接做成銅鎏金髮條佛像;一類往江南的,就做成文武財神爺!」
康熙知曉經濟,立時明白九阿哥這是「投其所好」。
蒙古全民信教,江南巨賈多。
江南還罷,這蒙古是不是惦記的次數太多了?
他看著九阿哥道:「沒去理藩院之前,你就老惦記著從蒙古賺銀子,到了理藩院更是理直氣壯了,就不想想,蒙古的銀子也是有數的。」
九阿哥搖頭道:「沒數,兒子跟著汗阿瑪北巡了好幾次,三十七年在科爾沁時還專門問過王公收入,真要只靠養馬養羊的話,日子不會過的那樣豪闊———」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道:「兒子懷,幾個富裕的部,應該有礦,就是不知是金礦還是銀礦...」
就算不是金銀礦,是銅鐵錫礦什麼的,也能換銀子。
康熙神色淡淡的。
漠南蒙古還罷,漠北蒙古確實有礦,才能跟俄羅斯交易火器,被噶爾丹忌憚發兵征伐。
九阿哥眼見著氣氛有些沉重,想起了正事兒,道:「汗阿瑪,兒子接十八弟過去住一晚,明兒我們直接去百望山了,到時候兒子摘櫻桃回來孝敬您!」
康熙也想起了五阿哥的報備,看著九阿哥道:「十阿哥怎麼沒去?」
九阿哥道:「這回是五哥做東,哥哥弟弟們都在跟前,請了老十不請旁人不好,可人多了就亂了,兒子就說,回頭兄弟那邊,兒子再單請。」
康熙有些不滿道:「怎麼還驚動了莊親王福晉?」
九阿哥道:「兒子名下沒有蒙古人口,正好聽說伯母在海淀王園,就跟伯母借了幾個唱蒙古長調的。」
康熙輕哼道:「就會麻煩人,這人情是好欠的?」
九阿哥笑道:「那是親堂伯母,還是親表姑,也不是旁人,伯母素來喜歡我!」
康熙看了看九阿哥。
這自信的勁兒,也是皇子中的獨一份了。
還真當自己人緣好呢?
那都是他福普給他積下的人情。
說話的工夫,一行人到了御稻田。
因海淀地勢凹的緣故,海子比較多,可因為今春無雨的緣故,現下看著一塊一塊的御稻田也有了區別。
挨著官道邊上,水枯了的地方,看著稻子苗也稀疏矮小。
離官道遠些,水還有盈餘的地方,稻子鬱鬱蔥蔥。
康熙翻身下馬,看著矮小的稻子苗。
九阿哥道:「等抽穗的時候引水漫灌就好了。」
康熙皺眉,抬頭看了看天色。
這還不到端午,就已經開始這麼熱了。
不下雨,外加上天熱,等到六月稻子抽穗的時候,這片御稻田還不知要乾枯多少。
這是在海淀,存水比其它地方多的多。
換了其他地方,莊稼還不知會如何。
康熙想著李光地遞的直隸雨水摺子,從立春以後,只下過兩場小雨,地皮都沒有潤透。
今年直隸大旱,不可避免。
想要穩定百姓生計,就要擴大水田的水量,多多打井。
直隸無雨,江南又雨水多。
江蘇從清明節後至今,下了十幾場雨,長江恐有汛情。
康熙面上多了幾分憂色。
九阿哥見狀,就安靜下來。
這靠天吃飯,可不是要發愁。
雨多了不行,雨少了也不行。
可大清幅員遼闊,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每年報到朝廷的水災、旱災、蝗災、疫災等,總要幾十件。
這操心不過來。
只要官倉的糧食預備的足足的,這天災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就是除了天災,還有人禍.·····
九阿哥想著通州倉跟京倉,都有人敢伸手,就曉得地方上的糧倉這「鼠吃蟲蛀」也是少不了的。
他忍不住開口道:「汗阿瑪,這容易乾旱跟水澇的地方,該多推廣玉米,到時候直接收到官倉,不在市面流通,這糧食也就能攢下了,即便不好吃,可真要需要賑濟的時候,總比陳穀子強!」
康熙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在戶部一年,都曉得官倉弊端,康熙當了四十多年皇帝,自然也曉得這個。
他望向九阿哥,若有所思。
九阿哥想要的就是大清安穩,大清安穩了,他這個皇子才安穩。
要真是天災人禍,逼得百姓造反,那後續還不知如何。
他說了這一句,就不再說了。
四阿哥試種過玉米,也曉得了玉米比高梁穀子更高產。
只是之前種子數量有限,如今只在盛京與大凌河的官莊種了玉米。
京畿就只有香河縣種了。
至於其他省份,還沒有開始試種。
九阿哥是個急性子,覺得這糧種推廣太慢了。
不過他也就是心中嘀咕兩句,並不多言。
不是他的差事,他不操那個心。
父子兩人看完御稻園,原路返回。
等到小東門下馬後,九阿哥直接跟康熙進了園子。
康熙沒有回清溪書屋,而是跟九阿哥一起步往回春墅來了。
之前九阿哥就傳話要接弟弟出去,宜妃這裡已經叫人收拾好了行李鋪蓋跟兩套換洗衣裳。
現下,她正想著安排幾個人跟十八阿哥出去。
阿哥所屋子不多,人多了住不下。
要不要晚上回來住,那樣也省的阿哥所騰屋子。
聽到外頭動靜,曉得聖駕來了,宜妃忙出迎。
「臣妾給皇上請安———」
康熙親自扶了,帝妃到屋子裡入坐,道:「老五跟老九這些日子就在莊子上使勁了,咱們聽聽他們都預備了什麼。」
九阿哥跟上,眼見著康熙沒有賜座的意思,就直接拉了個圓凳坐了。
宜妃瞥了九阿哥一眼,道:「小十八念叨著呢,說要跟大格格去抓雞,這幾日看著湖裡的鴛鴦還問呢,它們怎麼老在水裡,不往岸上來。」
「哈哈·—.」
康熙聽了這稚言稚語,不由大笑,道:「大格格是個活潑孩子,倒是隨了她阿瑪,小十八多跟侄兒侄女親近,以後也有了小夥伴兒。」
宜妃笑道:「大格格嘴甜會哄人,老九小時候嘴可沒有那樣巧。」
九阿哥在旁,不樂意道:「娘娘真是的,兒子小時候嘴巴也不笨啊,能說著呢!」
宜妃輕哼道:「是能說,就愛跟人著說,氣得人心肝疼。」
九阿哥:「—
沒有什麼印象了。
自己在翊坤宮的時候氣過娘娘?
去上書房之前的記憶都零零散散的,去上書房後,自己一年到頭只往翊坤宮去三回。
康熙看著九阿哥道:「說說吧,又是蒙古包,又是戲班子的,還預備了什麼,你們哥倆在吃喝玩樂上倒是不憊懶了。」
九阿哥笑道:「現下說了,就沒意思了,如今不冷不熱的,要不汗阿瑪跟娘娘也儘儘孝,明兒奉皇祖母同去?」
康熙搖頭道:「不去,你們好好侍奉太后。」
聖駕出行,興師動眾,也喧賓奪主。
想到這裡,康熙覺得九阿哥這個兒子,還有一個優點,那就是知曉避讓。
五阿哥因家事的緣故,累及太后跟著操心,本就羞愧難安。
這回操持一次,也能儘儘孝心。
那海淀的莊子是九阿哥的,那預備的吃食跟消遣肯定也多是九阿哥夫婦的想法,可是他們都退了一步,推五阿哥來做東道。
九阿哥對人,就是如此。
不權衡利弊,赤誠。
對胞兄五阿哥如此,對相伴長大的十阿哥也是如此。
康熙垂下眼,九阿哥就是十阿哥的韁繩。
只要九阿哥穩穩噹噹的,十阿哥就會安分守己,不會生出其他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