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妖女太狂妄
眼看著桑落揭開了褻褲,江康想要衝過去攔著她,卻被繡使攔著,隻得喊起來:「住手!你要做什麼?」
桑落並不理會,又挑開繡床上的被子看了一眼。再向顏如玉道:「大人,兩人被鉗制,一人破裂,此時診治還來得及。」
顏如玉搖搖卷宗:「桑大夫,本使不斷案,你該向李大人稟報。」
李尚祿眉心一跳。
桑落有沒有罪,他心裡清楚得很。眼前的江康連帶著那三個所謂的「兄弟」,都是閩陽的人。他們要做什麼,李尚祿也清楚得很。
唯獨顏如玉為何坐在這裡不進不退,還弄不清楚。說是押送桑落來,可怎麼看著倒像是來替她撐腰的呢?
李尚祿想不通。
不論如何,人命關天,還是要先救治傷者,免得丟了烏紗帽。
李尚祿立刻遣人去請大夫,這頭又聽見桑落道:「不用請,請來也是無用。」
說診治是她,診治不了的也是她!李尚祿正想訓斥她幾句,餘光瞥見顏如玉似乎笑了笑,隻得按下不滿,多問一句:「為何?」
桑落清朗地回答:「放眼京城,能救此人者,獨我一人。」
長街上頓時靜了一瞬,再炸開了鍋。
好大的口氣!
太過狂妄!
不光江康嗤笑起來,眾人都笑了。
小小年紀竟說出這樣無遮無攔的話來,當整個京城的大夫都死絕了嗎?
當真不知天高地厚!
江康看向李尚祿:「李大人,她說除了她沒人能治,可見她十分清楚自己的藥有何毒性!懇請大人為民做主!將她治罪,以平民怨!」
最後一句的「民」字,變了音,意下所指,李尚祿是聽懂了的。可顏如玉在此,就意味著太妃在此,真在府衙門口死了人,他如何推諉得了?
他瞥向青綠色的身影,總不能真指望這個小丫頭救命吧?
「桑大夫乃嫌犯之身,不宜看診。本府已請大夫前來診治。到時傷情如何,是甚藥物所緻,皆可分辨清楚。」
大夫很快就請了過來,是幾個京中有名的老瘍醫,都上了年紀,看著那兩對粘在一起的身子,先是嫌棄地嗤了一聲,再讓人將六人都擡到府衙之內,方便看診施針。
福來面如菜色,痛苦不已。老瘍醫們圍著他望聞問切一陣,互看了一眼,皆是撫著花白的鬍子不住搖頭:「不中用了。」
其中一人又轉過身去請一個瘦老頭:「萬大夫,您是跟著呂將軍上過沙場的,瘍門還是要請您親自來看看。」
萬大夫看過之後也是搖頭,取了些藥油出來檢查,再長長一嘆道:「這無良之藥竟讓三人都出現粘連!腫脹、淤紫還好說,隻是彎曲變形,說明陽骨已折」
江康聞言立馬上前,逼著李尚祿拿說法:「李大人,如今大夫們也有了定論,還請為草民的三位兄弟做主!將那妖女正法,以償我兄弟斷子絕孫之怨!」
「對!殺了她!」
「殺了她!千刀萬剮!」
百姓們又喊了起來。
「肅靜!」李尚祿站到府衙門前的台階上,「肅靜——」
眾人安靜下來。
「這個——」他繼續說道。
「李大人,」萬大夫上前來行禮,「病患雖陽骨已折,卻也不至於斷子絕孫。若能請來丹溪堂的桑大夫,或能延綿子嗣。」
這是什麼話?還讓妖女來治病?
傳宗接代的工具都沒了,還能生孩子?
妖女還能治這個?怕不是被那妖女收買了來替她說話的吧?
幾個大夫聽了這話,甩袖叱道:「無禮!萬大夫可是跟隨呂將軍出征的軍醫,豈是你們可以指摘的?」
萬大夫有幾分超脫的風骨,聽見這樣的議論也不生氣,隻對李大人道:「老夫隨軍多年,沙場刀劍無眼,陽骨斷者不計其數,多不可人道。」
他頓了頓,又說道,「但前些日子,老夫有個舊病患得了丹溪堂桑大夫的指點,竟有了骨肉。」
李大人覺得匪夷所思。沒那處還能有骨肉?隻怕是借種生子吧?
也有人嘲諷著將問題問出來:「怕是老糊塗了!定是這妻子偷了人,做了不可見人的齷齪事,才得的種。」
「來人——」許久不曾說話的顏如玉開了口。
繡使齊聲喝道:「在!」
顏如玉頭也未擡,目光仍落在卷宗上,氣定神閒地說道:「妄加揣測,毀婦人名節,掌嘴五十。」
「是!」
繡使從人群中揪出一人來。那人頓時抖如篩糠地跪在地上:「大人冤枉!大人冤枉!」
顏如玉輕聲一笑:「冤枉?人家夫婦之間本無猜忌,你這信口開河一句話,流言蜚語四起,女子投繯自盡一屍兩命。你可要償命?」
「啪!啪!啪!」
繡使鐵打的巴掌,刮向那人。臉頓時就腫了起來。
李尚祿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疼,他咽了一口唾沫才對桑落道:「桑大夫,既然隻有你能診治,還儘快替病患診治吧。」
萬大夫望向桑落,也是一驚:「你就是為——診治的桑大夫?」他沒有將賀飛夫婦的名號說出口。
桑落點點頭:「是我。」
早聽說桑大夫是個女子,沒想到如此年輕!萬大夫有些激動:「前幾日剛滿三月身孕!我親自把的脈!」
芮國習俗,受孕不足三月不能言說。
桑落聞言並不意外:「看樣子第一次在醫館就成功了。」
「正是,桑大夫妙手回春!萬某佩服!」萬大夫說著躬身行禮,「您可知此法可讓多少將士心中寬慰!」
一起前來的大夫們驚詫連連:「萬大夫,您昨日提起的那個無根之人有了子嗣,就是這位女大夫治的?」
「正是!千真萬確!我為那對夫婦診治多年,自然再清楚不過!」萬大夫有些激動。
老大夫們圍了過來,像是見了什麼稀奇的物件一般,將她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再指著門內的福來問她:「桑大夫,不知可能保住陽骨?」
這話問的聲音很大,門內的福來聽見了,也忍不住艱難地擡起頭來看向桑落。
桑落瞟了一眼福來,想了想:「剛才能。」
「現在不能了?」眾人驚問。
「現在我不想替他保了。」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她也是個有脾氣的。福來栽贓陷害,她憑什麼要替他把根留下?
福來一聽,徹底死了心,無力地癱下。
什麼大夫!都說醫者父母心!她倒沒有半點仁慈!這樣的人竟然還開醫館行醫!百姓們哪裡管她受沒受栽贓,隻覺得是大夫就該無私無我。
「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本非父母,哪裡來的父母心?」桑落看向百姓,明明說得很平靜,卻仍舊顯得很囂張,「我的手長在我的身上,治不治,由我。」
醫德與醫術,她都有,隻是分人。仁義道德,根本脅迫不了她。
顏如玉坐在馬車裡,看著桑落倔強的身影,唇角一勾,在心裡暗暗搖搖頭。當真是仗著自己在這裡坐鎮,李尚祿不敢將她拉進府衙之內屈打成招,她才如此有恃無恐。
「李大人,」桑落清脆的聲音說道,「我如今還是嫌犯,為人診治不合規矩。」
這話是剛才李尚祿說過的,不到半個時辰就還了回來,他的臉上也有些火辣辣的。
桑落繼續說道:「他們狀告我丹溪堂的『不倒翁』緻人傷殘,還請大人容我分辯幾句。」
眾目睽睽,總要讓人替自己說幾句話。李尚祿隻得道:「說罷。」
桑落說道:
「『不倒翁』是個單方,所用藥材隻有西王母草一味。但製藥工序十分繁複困難,我有獨門之技,試藥近百次,才敢用在病患身上。
無一錯一首一發一內一容一在一一看!
也因其方子簡單藥材價廉,有人想要仿製牟利。隻是他們仿得了形與味,卻仿不了神髓。辨別真假『不倒翁』有一個簡單的法子——
取新鮮的草桂花花瓣,將藥油滴在花瓣上,變成藍色,即為我丹溪堂的真藥,若是紅色,或不顯色,則是假藥。」
桑落早料到閩陽會使用下作手段找方子,乾脆就由著大夫王勝將那些瓶瓶罐罐都搜了去。
既然是製藥高手,當然會查看她製藥的工具。尋常提取藥油的方法,不足以取信閩陽。所以王勝搜去的製藥工具中,有她特地留給閩陽的「線索」。
聰明人,通常會被聰明所誤。他引以為傲的製藥之技,會讓他覺得罕為人知的蒸煮取油法才是製法。蒸煮取油法導緻藥油質地與酸鹼產生變化,從而出現吸附效應。
今天這場面,是她早就料到了的。
直等著有人來栽贓時,再借草桂花可以鑑別真假,將對方一舉攻破。
草桂花極其常見,路邊就有,一年四季都開著紫色的小花兒。顏如玉看到那花兒,忽地想起中元節那夜,他躲在石榴樹上,看到桑落手中捏著它,對柯老四笑著說:「成了」。
沒想到這花草還能鑑別真假「不倒翁」。
李尚祿連忙遣人去摘了幾朵來,將江康遞上的藥油滴在花瓣上,果然顯出紅色。
百姓之中也有人摘了花瓣來試,一看花瓣變成藍色,忍不住叫喊起來:「我這個是藍色的!是真的!是真的!」
有一人試過,就有更多人去試。路邊的草桂花很快就被薅禿了。
眾人都捏著藍色的花瓣揚起來:「是藍色!」
「我的也是藍色!」
「就是藍色!」
都是真的。
幾個老瘍醫從未見過這等稀奇鑑定真假的方式,也弄了花瓣去府衙內的三人身上殘留的藥油試色。
紅色。
李尚祿有些不死心,想起剛才有人扔了一隻瓷瓶進來,拿來一試,也是藍色。他暗暗咒罵起來。閩陽和張醫正製藥怎麼會出這麼大的紕漏?還太醫局的醫正,熟藥所管事呢,這下倒好,被人抓住了把柄。
閩陽和張醫正的這個局做得太粗糙了,甚至連退路都沒有想好!隻有將事情做徹底些,棄卒保帥,免得再牽連更多,尤其是自己。
「來人!」李尚祿一揮手,指向企圖縮進人群溜走的江康,「製造假藥,栽贓陷害,妄圖挑唆百姓製造混亂,其心可誅!將他和裡面的人都抓起來,打入大牢!」
「是!」
福來聽到這句話,心中又急又慌,為閩大人試藥,折了陽骨不說,若真被弄進大牢之中,哪裡還能有命?橫豎都是死,還不如拼出一條命來!
眼看著官差跑了過來,他慘白的臉上激起一股漲紅:「是閩大人!閩陽閩大人!他要我們栽贓到丹溪堂的!」
李尚祿暗道不好,使眼色讓人去堵他的嘴,那些人心黑,一腳就踩到福來折斷的陽骨上,又是一陣劇痛,福來徹底暈死過去。
眼看著人要被擡走。
顏如玉終於開了口:「李大人——」
他從馬車車廂裏出來,整理了一番繡袍,一步一步走下馬車。
人群中女子不少,見了他不由倒抽一口氣。兇神惡煞的繡衣指揮使,竟有天人之姿!
「今日本使前來,有一事要問。」他握著卷宗負手走到李尚祿面前,「丹溪堂使用禁藥一案,告發人可是忘了移交?」
也不容李尚祿說話,顏如玉將手中的卷宗輕輕一拋,骨碌碌地,那捲宗滾在地上。
卷宗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
李尚祿別著頭去看,隻見上面寫著自己每日每夜的起居住行。所見之人,所談之事,所收之物。
每一條都記錄得十分詳盡,李尚祿看得後背發寒,雙腿發軟,最後乾脆跪了下來。
顏如玉用足尖點了點他面前的卷宗,漫不經心地念道:
「.七月二十六,寅時一刻,江康進李府東南側門,二人於李府花廳密謀,先著劉武告發丹溪堂使用禁藥,再遣大夫王勝前去搜查,找出『不倒翁』配方.」
江康被官差押著,原本還在掙紮,聽到顏如玉念出這一段,繡使的刀子再一亮,他面如死灰。
繡衣使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掌控了局面。圍觀百姓徹底傻了眼。
顏如玉挑眉看向桑落,懶洋洋地喚了一聲「桑大夫」。
桑落調轉目光與他對視:「顏大人。」
他的眸光落在她淨白的手指上:「你的手雖金貴,本使想借來一用。」
說完他就有些後悔,這話好像沒說對,太曖昧了,聽著有點別的意思。
桑落沒聽出來別的意思:「怎麼用?」
夢中的畫面,飛快地從顏如玉腦中一閃而過,沒來得及抓住,他就很嚴肅地說道:「嫌犯福來乃直使辦案的重要人證,桑大夫又洗脫了嫌疑,該治,還得治。」
這話在直使衙門裡籌謀時,他就說過。直使衙門要辦閩陽和張醫正,但監察卷宗不能作為證據,抓人必須有證據證人:「嫌犯一旦指認,桑大夫該治還得治」
的確說好了要治,可當時沒談價格。
京中僅她一人能治。
桑落擡起手攤開,纖細乾淨的手指晃了晃,狂妄地要價:
「診費五百兩。」
感謝書友20250122969064的打賞
不知道這兩章是不是寫得太晦澀了……重要章節,全是承上啟下的東西,怕大家覺得看著乾巴……可以說一說哦,我可以修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