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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你該怎麼辦

2025-02-26 19:34:14 作者: 神婆阿甘
  第145章 你該怎麼辦

  顏如玉墜進桑落懷中的剎那,血腥氣驚飛了檐下棲息的雨燕。桑落條件反射地快速按壓他的頸動脈。

  還活著。

  「公子!」柯老四驚惶地喊著。

  桑落扣住他腕脈,指腹下的跳動細若遊絲:「他中毒了。」

  內堂還住著岑陌,桑落與柯老四隻得半拖半抱,將顏如玉安頓在柯老四的臥房,再將知樹安頓在外堂。

  知樹的傷勢反而比顏如玉好。畢竟透骨釘整個從知樹手臂上穿了過去,沒有多做停留。

  柯老四餵他吃下解毒丹,粗略包紮了一下,進屋看桑落。

  燭火噼啪爆開。

  顏如玉紅衣染血,根本難以分辨是衣裳的紅,還是血的紅。吃過解毒丹,但肩膀上的透骨釘還未取出來。

  桑落伸手接過柯老四遞來的銀剪,利落剪開顏如玉的赤紅長袍,一邊沖洗傷口一邊說道:

  「老先生,你們平日總問我,為何穿這麼綠的衣裳。綠衣才能看見出了多少血。」

  柯老四眼睛澀澀的,不肯看那些縱橫交錯如同枯藤纏繞的傷,隻望著窗外皎潔的月光,蒼老的聲音帶著哽咽:「桑丫頭,他就是不想知道自己在流血啊.」

  那是一種意志。

  欺騙自己,就可以活著的意志。

  是身處在絕境之中,讓自己生存下來的意志。

  桑落清理傷口的手頓了頓,很快又恢復專注。扒開肩頭的傷口,才看清他嵌在左肩裏的透骨釘。

  「老先生,把蒸餾過的燒酒和尖鉗拿來!」

  酒壓在傷口,燒灼的疼痛,讓顏如玉無意識地絞緊眉頭嗆咳了兩聲。

  「老先生,將燈移過來些。」

  柯老四乾脆將假鬍鬚扯掉,扔在一旁,再穩穩地端著燈,挪到桑落身邊。

  「你看——」桑落手握著尖鉗,鉗嘴夾著透骨釘,釘身掛著血肉,稍稍一扯,就會帶出肉來,「不能硬取。」

  忽地,冰涼的手猛然抓住桑落的手,泛著青紫的薄唇,吐出嘶啞的聲音:「囉嗦!」

  他滿頭是汗。迷迷濛蒙之間,看見一黑一白兩顆腦袋湊在自己肩膀前,這點痛對他來說算什麼?那點血肉又算什麼?

  他抓著尖鉗,用力向外扯,想要快點結束這個過程。

  「放手!」桑落叱了一聲,「你要再動,我就把透骨釘按進去,叫你取不出來!」

  是桑落的聲音?

  顏如玉覺得眼皮有千斤重,費盡全力也隻看見一點綠色。

  是她嗎?

  是她吧。

  她讓他放手?

  她要走嗎?去哪裡?

  「公子,桑丫頭給您治傷呢。您聽話些,少受些罪。」柯老四一手掌著燈,一手去拉他的手。

  可他握得太緊,手指死死扣著,不肯鬆開半分。

  桑落皺著眉,瞟了一眼藥架上那瓶綠瓶塞的瓷瓶。

  柯老四立刻會意。拔開瓶塞,將那刺激的氣味,送到顏如玉的鼻下。


  很快,他的手鬆開了。

  桑落將他手擺好了,專心取那透骨釘。尖鉗夾住釘尾,柳葉刀切開四周的肌肉,將整個釘頭暴露出來。

  叮——

  透骨釘落在一旁的瓷盤裡。

  「你看,他聽話些,早取出來了。」桑落瞟了一眼釘頭,釘頭泛著詭異的紅黑色。

  「我們公子苦,從小到大,每次受傷,都靠他自己命硬挺過來的,從來沒有好好診治過傷.」

  柯老四搖搖頭,眼眶又紅了:「我跟了他這麼多年,除了找我要安神用的香,就沒找過我」

  他乾脆抹了一把臉又說道:「他怕我說他,我也知道。好好一個漂亮孩子,變成這樣,誰看了不心疼?」

  桑落不明白。

  既然當鶴喙樓殺手這麼苦,為什麼還要去呢?

  但是她想到自己。女子行醫這麼難,不也一樣非做不可嗎?顏如玉總有他非做不可的理由。

  隻是,何必如此糟踐自己的身體呢?

  桑落將透骨釘舉到燭火前,釘頭靛藍在光線下折射出孔雀尾羽般的金屬光澤。嗅了嗅,帶著酸苦味。

  「剛才的解毒丹能解嗎?」柯老四問。

  「不能解。但是好在用藥之人並非大夫,應該是聽說了幾樣尋常的毒,隻是簡單地將它們混在了一起,卻沒有淬出太多毒性來。」

  桑落立刻開出方子:「老先生,一共四劑藥你做兩份,一份給顏大人,一份給知樹,有吃的,有擦洗的,還有明後日沐浴用的,你看仔細些。」

  「放心。」

  柯老四忙到幾近天明才將藥準備妥當。他端著藥湯走到臥房門前,恰巧看見桑落借著燭光,一針一線地縫補著公子布滿傷口的斑駁身軀。

  鏖戰一夜,顏如玉又添了不少新傷。

  她太過專注了,甚至沒有察覺顏如玉已經醒來,正微微睜著眼望她。

  顏如玉以前不懂莫星河為何要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再虛弱地躺在榻上等著義母來醫治。

  現在顏如玉懂了,在那一刻,義母的眼裡隻有他莫星河一人。

  此時此刻,桑落勾著頭,燭火透過額前的碎發,在她臉上投下金箔般的碎光。

  那碎光,像是夢中翩翩起舞的蝴蝶,振著翅膀,銜著殷紅的花,帶著她溫暖的氣息,鋪滿他的整個世界。

  門外,柯老四看看自己手中的藥湯,想了想,退了兩步。桑落卻發現了,停下手中動作:「老先生,快把藥端進來。」

  柯老四齜了齜牙,心想,公子不能怪他,是桑丫頭叫自己進去的。他垂著頭,將藥湯放在床邊的小桌上,慌亂地說道:「好像知樹醒了,我去看看他。」

  桑落有些奇怪地看著柯老四落荒而逃的樣子。

  轉頭看顏如玉,他依舊閉著眼,隻是眉頭緊鎖,看起來很是疼痛。看樣子麻醉的藥效過了。

  「顏大人?」桑落輕聲喚道,「顏大人?可是疼醒了?」

  顏如玉正想努力開口回應,就聽見桑落又說:「別急,藥效輕,我再給你嗅一下,就睡過去了。」

  緊接著,一道刺鼻的氣味灌進顏如玉的鼻子。他又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天色已大亮。

  丹溪堂前院已跪了一地繡衣使。餘承捧著金絲軟甲跪在階下,玄鐵護腕磕在青石闆上錚錚作響。

  桑落端著藥碗穿過廊下時,聽見餘承沙啞的嗓音:「屬下用人不察,請指揮使責罰……」

  「你們喊什麼?」桑落站在台階上冷聲說著:「且不說丹溪堂還有別的病患,顏大人中了毒,人還未醒,你們就在這裡來喊,是要他的命嗎?」

  餘承看向桑落,她一身血跡斑斑,可見昨晚是何等慘狀:「顏大人——」

  「退出去。」聲音不容商榷。桑落看向餘承。在雲錦繡坊時,他坐著,她站著,如今她依舊站著,而餘承卻跪在這裡。

  「我等要見到顏大人——」眾人不肯退。

  「餘大人抓了多少鶴喙樓的活口?」顏如玉的聲音裹著晨霧飄來。

  桑落一回頭,顏如玉披著素白中衣斜倚門框,餘毒未清,臉色依舊青白。很顯然是強撐著身體站起來的。

  晨風捲起他未束的墨發,露出頸側新包紮的紗布,破碎的赤紅長袍虛虛攏在肩頭,擋住了他大部分的舊傷。

  鶴喙樓?桑落暗暗心驚,顏如玉自己不就是鶴喙樓的人嗎,怎麼還自己殺自己呢?莫非又是顏如玉自編自導的一齣戲?

  繡使們齊刷刷額頭點地。

  餘承道:「屬下失職,隻抓到了馬大虎一人,其餘皆服毒而亡」

  「他可吐了實情?」顏如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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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肅國公府三夫人派他來的。」餘承也跪在地上。

  馬大虎原先是準備在退還玉蟬的時候就下手,偏偏顏如玉坐在馬車上沒有下車,甚至沒有露面,他不得不另尋機會。

  第一撥繡使根本不是他去叫來的,看到來了人,馬大虎為了以防萬一,又找人去通知餘承。自己則返回到馬車邊尋找機會下手。

  「懇請指揮使大人責罰。」餘承再次磕頭。

  桑落站在顏如玉身側,看清他渾身的皮肉都在顫抖。

  他堅持不住了,但他不想在這幫人面前倒下。

  她再次開口,又帶著責備的語氣對顏如玉道:「顏大人,你要讓我治傷,就得聽話,這樣輕易下地,還不如早些死了乾淨!」

  顏如玉靠在門框,目光落在她發梢沾著一點的艾草碎,竟勾起蒼白的唇,笑了笑。

  桑落被他笑得心裡發毛,乾脆將藥碗塞進他手裡,指尖相觸的剎那,他腕間青筋倏地繃緊,湯藥在瓷碗裡晃出細碎的漣漪。

  應該是撐不住了。她忍不住又道了一句:「顏大人,讓他們離開。」

  「聽見了嗎,都退下。」顏如玉突然轉身,「桑大夫要換藥了。」

  眾人這才退潮般散去。

  桑落關上門,忽覺肩上一沉,顏如玉竟徹底倚在了她身上。滾燙的顫抖的呼吸就噴在她耳後,像是要將她的耳垂燙紅一般。

  「顏如玉?快!快躺下!」

  桑落趕緊將他扶到床榻上,發現身上的傷口又迸裂開了,滲出一顆一顆鮮紅的血珠。

  一定是剛才強撐著身體下床時扯開的。她正想轉身去取藥棉給他上藥之血,腰間一緊,她垂頭一看,不知何時,衣帶又被顏如玉抓得牢牢的。

  桑落有些無奈,拖著聲音道:「顏大人,能不能放開,我要取藥。」

  顏如玉看著眼前的人,好半晌才吐出一個字:「不。」

  桑落深吸一口氣,隻覺得自己的耐性要被消磨殆盡了,連名帶姓地警告:「顏如玉!」

  拽著她衣帶的手指果然鬆開了。隻是下一瞬,他又抓住了她手腕:「怎麼辦?桑大夫.」

  掌心似燒紅的炭火,直直烙在桑落的脈搏上:「你該怎麼辦?」

  她怎麼辦?

  這個人腦子是進了毒,糊塗了吧?

  中毒受傷的人又不是她!

  桑落瞪著他,正迎上他映著晨曦的眸子。

  這雙眼眸,能勾得無數男人女人心思蕩漾,也能讓直使衙門的地牢裏的死囚肝膽俱裂。

  此刻卻浮著層薄霧,像初春將化的冰湖。

  「你好像——」他虛弱地輕笑了,啞聲說道,「捨不得我死了.」

  胡說!

  她是大夫,見慣了人間的生老病死。最不怕的就是死亡了。

  「你自然不能死在我這裡,否則我麻煩太大了!」桑落抽回手,取出瓷瓶重重放在床頭:「藥在這裡,自己擦。我還要忙其他的事!」

  她按住餘溫尚在的手腕,匆匆離去。

  ——

  餘承帶著眾人退到了丹溪堂外,沒多時李小川、夏景程等人才擠著進來了。

  一大早就看見繡使堵在丹溪堂前,誰看了不害怕?

  好在丹溪堂的人都不是尋常百姓,早上出門就聽說繡衣指揮使顏如玉受了傷,眾人看到這陣勢,就猜到是顏如玉來了。

  人手一多,辦起事來就利索。

  熬藥、熬粥,燒水、蒸煮器具。

  李小川捧著藥去餵知樹,知樹的右手受了重傷,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也不少,哪裡動得了。倪芳芳見狀哎呀了一聲,接過藥碗,讓李小川把他推起來,她舀了一勺藥湯遞到他唇邊。

  知樹昏昏沉沉卻還帶著防備,左手下意識地擋開藥湯,張開手掌去抓住倪芳芳的咽喉。

  倪芳芳頓時被卡得小臉漲紅,不住拍他的手。

  李小川驚聲道:「大俠!大俠!快放手!我是李小川啊,咱們一塊刷過地磚,還記得嗎?」

  大俠?

  知樹作為暗衛的十多年裡,隻有兩次被人稱呼過大俠。

  一次是在桑家醫館,順手救了一個小學徒。那學徒明明害怕得很,被自己抓著一起刷地磚時,手在不停的抖,嘴裡卻喊他大俠。

  另外一次,是在那個不知名的莊子裡,代替桑落去救了很多很多人。男女老少大仇得報,都跪在地上,稱他大俠。

  知樹的手漸漸鬆開。

  他又暈了過去。

  倪芳芳嗆咳了好一陣,才緩過氣來,嗓音也變了:「你叫他什麼?這人怎麼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殺人啊!」

  李小川撓撓頭:「大俠中了毒,可能看見了幻象,芳芳姑娘去擦擦吧,我來餵藥。」

  倪芳芳白了他一眼,又瞪向知樹,手粗魯地捏著知樹的下巴,將藥湯咕咚咕咚灌了進去。

  知樹被嗆醒過來,芳芳才哼了一聲,轉身回到竈房,柯老四正好熬了一鍋粥,舀了兩碗要給桑落和顏如玉端過去。

  「老頭,我來吧。」

  芳芳端著粥往屋裡去。

  門虛虛掩著,正好看見桑落捂著手腕從屋內逃似的跑出來,也正好看到顏如玉凝視的眼神。

  芳芳正想拉著桑落說什麼,院子的門又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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