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可以摸他手
桑落想儘可能地展現出可信來。也許顏如玉會相信她不會將他的秘密說出去,但爹呢?顏如玉也能相信他嗎?
顏如玉躺在榻上,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事,淡淡地笑:「今晚不用你替本使擋刀。」
見她不說話,顏如玉繼續說道:「你爹那邊,我會遣一個暗衛跟著。」
很直接,桑落反而鬆了一口氣。這樣若能讓顏如玉放心,自然再好不過。
「那你呢?桑大夫?」顏如玉的手指把玩著那一截綠色衣帶,裝作漫不經心地偏頭看她。
她站得挺直利落,一臉的嚴肅認真:「我每日除了坐堂看診不會有別的事,顏大人也可以遣一個人盯著我。」
顏如玉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他看準的人,身邊圍著那麼多虎視眈眈的男人,絕不可能讓她像泥鰍一樣滑溜而去。
此刻他雖渾身是傷,卻毫不妨礙他像獵人一樣悄無聲息地張開圍獵的網:「桑大夫莫非忘了葉姑姑的話?」
桑落明白過來:「顏大人的傷和病,我一定竭盡全力治好。」
顏如玉神情莫辨地凝望著她。忙碌了一整夜不曾合眼,頭髮隨意地用布條綁了一個結,再用木珠髮簪固定在腦後。她的眼底寫滿了疲憊。良久才道:「去睡會,晚上你的事情多。」
桑落以為自己經歷這麼多事,很可能是睡不著的,可誰知一沾著床榻就沉沉睡去。
醒來時,天色尚早。
也不知顏如玉從哪裡變出一隻木桶,放在水房裡,裡面已添滿熱水。沐浴洗漱一番,桑落準備換上自己留在丹溪堂的粗布衣裳,有兩個婢女敲門,送了一件衣裳進來。
木桶蒸騰的熱氣還未散盡,窗欞漏進來的一縷秋陽正落在百草纏枝的銀線暗繡上,葉脈間綴著米粒大小的青玉髓,走動時如露珠沿葉片滾落。裙擺外層輕紗浸著竹青色,越往內裏越濃,至最裏一層已是深潭般的碧色。
桑落雖猜不出價格,可估摸著這個衣裳是適合去國公府赴宴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腰帶用玄色犀角帶扣緊,利落收束的線條下竟然還藏著十數個隱袋,恰好能容下她常備的毒藥。想了想,又將止痛藥與紫血散也放在了隱袋中。顏如玉傷重,這趟去國公府,還是謹慎些好。
拉開門,走出去。
隻聽見苗娘子嬌笑著:「顏大人,這樣的款式,奴家也是做了好幾件備著的,也就顏大人才配穿這樣的衣裳。」
說著那苗娘子一扭頭看見了桑落,紅唇挑起來:「啊呀呀,我的眼光當真是毒,隻看一眼就知道桑大夫該穿什麼尺寸的衣裳。」
目光落在桑落的髮髻上,見她頭上隻簪著一枚木珠簪和一把青綠竹筒,奇道:「桑大夫就戴這些?」
桑落點點頭。
正好看見顏如玉站在屋內,張開雙臂由著兩個婢女替他將新送來的朱紅蟒紋常服穿上。
「顏大人。」
顏如玉也看了她一眼,捏了捏手指,掩飾眼底的悅然。隻是平靜地道了一句:「去馬車候著。」
待桑落走開,苗娘子這才正色說道:「大人,萬事小心。」
顏如玉微微頷首,將三夫人貼身揣著的進宮用的牌子交給了苗娘子,再整了整革帶,邁步走了出去。
桑落一上馬車就愣住了。
馬車上還多了一個姑娘。這姑娘她是見過的。是七夕那日在望江樓,侍奉顏如玉用藥的花魁姚霜兒。顯然是為了迎合顏如玉,她也穿了一身紅衣。
紅色還是很適合姚霜兒的。她膚色白皙細膩,有紅衣襯著,更顯精緻可人。
桑落默默地想著。
姚霜兒面色不是特別好,見到桑落,隻扯了一個極難看的笑:「桑大夫,又見面了。」
桑落也點頭:「姚姑娘。」
姚霜兒被餘承接來這裡時,就心中惴惴不安。
之前她下帖請顏如玉去輕語樓參加詩會,顏如玉拒絕了。在輕語樓殺顏如玉的計劃落了空。
昨夜三夫人親自帶兵來這裡,因顏如玉在丹溪堂養病,她要趁著這個機會將他殺了。
可一夜過去,三夫人沒有消息,反倒是餘承將她接到了丹溪堂。
這裡的空氣裏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讓她更加確定昨晚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三夫人是不是死了?如果死了,那顏如玉將自己和眼前這個女大夫弄去國公府又是為了什麼?
她捏著繡帕沾沾鼻尖的汗珠。左思右想了一陣,始終不得其法,直到顏如玉帶著一身藥香挑簾進了車廂,那似笑非笑的眸光落到她臉上時,她心頭一跳,決定孤注一擲。
顏如玉坐在中央,蒼白的臉色被錦繡衣領襯出幾分矜貴冷漠。他斜斜倚在靠枕上,拿著一卷卷宗隨意讀著。
姚霜兒與桑落對坐,想的卻是如何能與顏如玉多說些話,套套近乎。可花魁該有的矜持還是要有,她也不會刻意貼在顏如玉身上做出邀約的媚態。
好在車子搖晃,她悄悄挪了挪鞋子,膝蓋似有似無地擦過顏如玉大腿外側,還恍若未知地擡起水汪汪的眼眸:「顏大人,聽說您受傷了,不知可好些了?」
顏如玉無聲地將腿移開,看向桑落,偏偏桑落正撩著簾子看窗外,絲毫沒有察覺車內的那點小心機小動作。他語氣不怎麼好:「桑大夫,本使可好些了?」
桑落放下簾子,轉過頭耐著性子問道:「姑娘問的是哪個部分?」
姚霜兒咬咬唇:「當然是全身啊。」
桑落想了想:「顏大人的傷口剛開始癒合,還需要大約兩三日才能徹底結痂。之前中的毒基本解了,隻是身體受了傷,出血過多,實在有些虛。至於雄風一事,最近也有了起色,可能很快——」
姚霜兒一下子愣住,羞紅了臉:「桑大夫,你怎能講這個?」
桑落很無辜:「姚姑娘說全身,我以為包含這個。」
姚霜兒蹙著柳眉,捏著帕子半掩著臉:「這等事,怎能宣之於口桑大夫恐是瞧不起奴家這身份.」
說著眼眶就紅了,淚珠兒在眼眶裡打轉。撇過頭,正好將纖細白皙的脖子和鎖骨露出來,髮絲打了轉兒飄在鎖骨處,誘人得很:「顏大人——」
顏如玉一看桑落的反應,忍不住低低笑出了聲。
姚霜兒很快就換上了嬌羞的神情。
「顏大人別取笑奴家。」這一聲嬌嗔,叫她從耳根子紅到了脖子,最後擡起蔥白般的指尖,輕輕點向顏如玉的手臂。
青樓裏的女子很懂拿捏男人。這種似有似無、突破邊界的觸摸,足以撩動男子的心弦。
隻是她的手未碰到顏如玉的衣衫,就被桑落一擡手擋住了。
「你——」姚霜兒錯愕地看著她。
「姚姑娘,顏大人此處有傷,不便戳碰。」桑落說得一闆一眼。
顏如玉心情大好,挑挑眉,端起茶盞要掩去上揚的唇角。哪知又聽見桑落指著他的手說道:「你可以摸這裡,手沒有受傷。」
桑落一本正經的樣子,倒顯得姚霜兒不正經了。她做了這麼幾年花魁,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對手。
「奴家——」她眼睛通紅,咬著粉色的唇瓣,手指將衣袖絞得皺巴巴的。「不是故意的沒有想摸」
說到一半,又覺得不對,怎麼能說不想摸呢,豈不是表示自己嫌棄顏如玉?若惹得顏如玉厭棄了,一會兒不讓自己貼身伺候可怎麼辦?
她偷偷瞟了一眼,顏如玉的臉色果然已經沉下來,變臉變得也太快了。
「奴家的意思是——」
姚霜兒還想解釋,車外有人道:「大人,到了。」
姚霜兒先下了車。顏如玉站起來,躬著腰,跨過桑落面前時,見她神色如常,他神情愈發冷漠,擡起手想要懲罰她。
他其實是想捏住她手指的,可她光潔的耳垂恰恰好就在他手邊,乾脆就捏住了那一小朵軟軟的肉。
冰冰涼涼的,滑滑的。
讓他喉結悄悄滾動。不待桑落反應過來,他立刻就放開了,恍若沒有任何事發生一般,抖抖袍袖踏出了車廂。
桑落坐在車裡,有些驚愕地撫上耳垂。
顏狗怕不是有什麼毛病?
為什麼要掐她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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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要問個清楚。
一掀車簾,是她從沒見過的景象。
車外暮色漸沉。國公府門前的石獅被擦得鋥亮,檐下琉璃燈映著往來賓客的錦繡衣袍。
大大小小的馬車排著隊。宮人宮女,丫頭僕婦,侍衛家丁,前前後後擠著百十來號人,流水似的托著盤子,擡著箱子往府裏去。
不就賞個月?怎的還帶這麼多物件。
桑落站在顏如玉身後,看得有些發呆。
姚霜兒與顏如玉並肩站著,扭頭見她這神情,不由地得意地一笑:「桑大夫恐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場合。」
她繼續說著:「這樣的夜宴,必然會為這些貴婦貴女們準備專門的休息之處。她們通常要帶三套顏色相近的衣裳和首飾,飯前飯後的藥湯。天熱備扇子,天冷備暖爐,還有帕子、汗巾、鬥篷、雨傘一類的,又如洗手用的玉盆和花胰子,常用的胭脂水粉香油等物。」
姚霜兒頓了頓,示意跟在車邊的小丫頭們端著東西走上前來,雲淡風輕地顯擺她的得體:「顏大人相邀,奴家是不敢怠慢分毫的。」
這麼說來,就是桑落怠慢了。
桑落倒不覺得,她隻是看得稀奇。
這已經趕得上搬家了!漱口的小盂,洗手盆和胰子為何也要自備?難道國公府裏沒有?還是說,她們擔心有人在自己常用的東西裏動了什麼手腳?
「除了進宮不得帶任何物件,貴人們尋常赴宴,帶的物件越多,越顯得這客人心思周全,家底豐厚。」姚霜兒假意安撫道,「桑大夫也不必妄自菲薄。這樣的筵席,多來幾次就熟悉了。」
想她一個刀兒匠的女兒,又看男病,再是大夫呢,也難登大雅之堂,京中貴人又有幾人願意與她交好的?何來「多幾次」的機會?
顏如玉瞥向桑落,她四處張望著,看得興緻勃勃,根本沒察覺姚霜兒的這綿裏藏針的譏諷。
他不由地暗暗好笑。尋常女子那些小肚雞腸的手段,在她這裡倒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毫無意義。
餘承上前來,用僅二人可聽見的聲音道:「公子,鎮國公、定國公帶著不少人進宮了。」
「我們的人呢?」
「也已經拿著三夫人的腰牌進宮了。」
很好。
面對這麼多勛貴的抗議,太妃和小聖人這個中秋不好過了。
顏如玉嗤笑了一聲。
他姿容出眾,又一身紅衣,站在夜色之中,很快就有人認出來了,肅國公府的管事立馬就弓著腰上前來帶路。
「餘承,將本使送的大禮帶上。」顏如玉一撩衣擺,跨進門檻。
餘承應聲,讓人擡著一口上了鎖的大箱子,往國公府裏去了。
幾人跟著管事繞過照壁,又進了幾扇門,繞過冗長的走廊,又跨出一扇圓月門,剎那間豁然開朗起來。
國公府中庭被百盞琉璃燈映得恍如白晝,九曲迴廊間浮動著金桂甜香。宴場呈月輪狀排開,主座設五扇紫檀嵌螺鈿屏風,屏上繪著嫦娥奔月圖,仙娥裙裾用的竟是西域貢的夜光紗,在燭火中流轉星輝。
方氏身著織金牡丹褙子,九尾鳳釵垂下的東珠正懸在眉心,每說句話便輕晃。她原本正接待著貴人,一聽說顏如玉到了,她面色一正,很快就帶著趙嬤嬤迎向顏如玉。
遠遠地看見兩女一男站在夜色中。男子一身艷紅,面容似妖似仙,身姿頎長地佇立著。他身邊有個女子也穿著一身紅衣,姿容1雖艷麗,可哪裡比得過這天人一般的男子?
反倒是男子身後的綠衣女子格外惹眼。
她幾乎沒有釵環,眉目清冷疏離地站著,身上的羅裙看似樸素,卻又暗藏玄機,一層一層的天影紗,叠在一起,在光影下閃著細碎的光。很有些出塵的姿態。
趙嬤嬤低聲道:「那個綠衣裳的我見過,就是丹溪堂的桑大夫。就是她給那個小賤人的孽種淨身的。」
「旁邊那個呢?」
「輕語樓的花魁。」
方氏一聽,心中冷笑起來。顏如玉著實囂張,這樣的家宴他竟敢帶一個妓子來。他不是太妃的面首嗎,是失勢了?還是要做點什麼?
方氏微微一皺眉:「吳焱和孽種怎麼沒來?顏如玉不是說了要帶他們來?」
趙嬤嬤張望了一陣,怪道:「是啊,當時老奴要去帶走,顏如玉不肯放人,說是今日必然帶來,怎麼沒帶來?」
「許麗芹那個小賤人呢?」
趙嬤嬤搖搖頭:「昨日晌午就急匆匆地帶著些府兵出去了,老奴讓人跟著,說是去丹溪堂那邊抓那孽種了。聽說昨晚漠湖邊鬧得很是熱鬧,別是被那小賤人搶走了?」
畢竟顏如玉能有今日,全仰仗那小賤人。那日不讓自己帶走,很有可能就是替許麗芹護著孽種呢。
事情有些撲朔迷離。
方氏捏著帕子,顧不得那麼多了,使了個眼色,帶著兒子岑瑾一起過去迎接。
岑瑾二十歲出頭,中等身材,穿著一身鴉青色錦袍,手上戴著一個翡翠扳指,迎上來拱手行禮。
幾句寒暄之後,方氏問道:「顏大人,不知我家二姑娘為何沒有回來?」
顏如玉一笑:「岑姑娘與吳公子要去取個東西,路上耽擱了。想來一會就能到。」
孩子病了一整天,折騰了兩個通宵,又發晚了,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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