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換手
閻寶珍直接乾淨利落的拒絕:「可別,咱們家已經受不起了!」
「門口的東美成衣鋪咱們買點布料擱家自己做,你要是嫌棄我手藝不好,就讓德明幫你做,德明的手藝可不比外面的大裁縫差!」
「華茂女裝店的印常榮老闆都沒口子夸德明衣服做的好!」
「不然,奶奶和姐拉回來的活,光靠我,做的好麼?」
也巧了,剛提到東美成衣鋪,成衣鋪的李老闆就在院門口喊:「常先生、常太太在家麼?」
「在呢!」
互相拱手致敬,「常先生好,常太太好!」
「李老闆,稀客啊!」
「您先坐,我這剛起,先去洗漱。」
李老闆穿著灰色串綢的長身大褂,滿面帶笑的拱手道:「您請!是我叨擾了!」
閻寶珍將李老闆請入北房中堂,又備好茶水,出來之後給了王德明使了一個眼色,示意讓他進去坐著,看看李老闆找常有光到底是什麼事情?
這個李老闆可是個山西人,無利不起早的主,都已經買了自家的兩處院子了,難道又惦記上剩下的這兩處了?
王德明含笑著點頭,先回屋將房契放好,才去了中堂陪李老闆聊天。
中堂的過道兩側,擺置著兩排椅子和方桌,王德明一進去,李老闆就趕緊放下茶杯,起身打招呼,絲毫不因為王德明的年紀就有丁點的怠慢。
剛跟李老闆聊了幾句手裡的茶盞,常有光便拿著毛巾一邊擦手,溜達著走進了中堂,將毛巾隨手搭在架子上,看到後隨意的說著:「李老闆喜歡?這套送你了,道光的玩意,不是清三代的,不值錢。」
李老闆剛剛意動的想要張嘴,王德明適時的「呵呵」笑了兩聲,李老闆連說不敢
王德明知趣的讓開位置,常有光一屁股坐到和李老闆相鄰的椅子上,端起茶盞,用杯蓋盪了兩下,輕啄了一口,潤了潤喉嚨後發問:「李老闆,您是貴人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情請您直說。」
「這」李老闆看了看對面坐著的王德明,有些猶豫
「嗐,德明你又不是不認識,一家人,有什麼可避著的?」
李老闆這才道明了來意:「之前不是聽常先生說過,您家裡有一罐「駱駝」牌的染料麼?是民國的時候上海的虞洽卿送給您家的?」
「不知道這罐染料還在麼?」
「我剛好認識「興華行」的張老闆,他托我來問一聲?貴宅有沒有換手的意願?」
常有光立時來了興趣,身體坐正,立馬追問:「興華行能給多少?」
「這個數。」李老闆伸出雙手,左手比劃了一個二的手勢,同時右手手心手背來回翻了兩下。
「可以啊!」
「李老闆,你等著」常有光放下茶盞,蹬蹬蹬的小跑出去,高喊:「寶珍」
閻寶珍從東廂房裡走出來,看常有光這麼火急火燎的,詫異的問:「有光,怎麼了?」同時心裡暗暗嘀咕,難道真的是賣房?可賣房不得找公公麼?
「染料,家裡那個「駱駝牌」的染料放哪了?」常有光一臉的興奮。
「哦,」閻寶珍放下心來,隨口答著:「之前不是沒地方放,擱廚房那屋了麼?」
「行了。」常有光直奔廚房,從一個犄角旮旯找出來已經落滿了灰塵的陶瓷大罐,上面印著幾片綠色的椰子葉片和一隻駱駝。
常有光也顧不得髒,直接雙手捧起回到了客廳,讓後面追著他的閻寶珍連連跺腳,「有光,衣服」
「李老闆,過過眼吧!」常有光直接將陶瓷大罐放到方桌上,李老闆趕緊把茶盞移開,生怕碰掉了。
李老闆掏出眼鏡戴上,仔細的觀察密封口,又上手感受了下重量,露出笑意:「常先生,沒錯,這就是正宗的「駱駝牌」染料,還沒啟封的。」
「如果您肯割愛,那,我就幫您拿走了?」
常有光臉上笑呵呵的,毫不在意的揮揮手,「您拿走,我還要謝謝您幫忙給這染料找出路,擱我這淨落灰了。」
李老闆從兜里數了120塊錢,雙手遞給常有光,嘴上客氣著:「蒙您割愛了!」
王德明眼中閃過一絲思索,貌似不經意的發問:「李老闆,這染料都這麼貴麼?」
「也不全是,駱駝牌的染料上色後顏色好,不容易褪色;不像是一般染粗布的顏料,洗幾次就掉色了」
之後小心的捧起罐子,「常先生,改日一起聽戲。」
「好嘞,您慢著」
等李老闆離開,閻寶珍才進到中堂,看著數錢傻樂的丈夫問:「有光,你把染料賣了?」
「賣了,沒想到這東西挺值錢的,嘿,比瓷器還值錢。」
閻寶珍輕微的嘆口氣:「別傻樂了,趕緊把衣服脫下來,我洗掉,不然的話,一會兒洗不乾淨了」
常有光將錢往手心裡「啪」的拍了一下:「德明,走著,姐夫帶你去聽戲」
王德明微笑著拒絕:「姐夫,今兒個不成,我得去一趟中醫學協會,辦理完入會手續,我就要回昌平。」
「這不是才沒回來幾天麼?怎麼又要回去?」
「媽不肯跟我一起進城。我跟媽商量好了,家裡新起個宅子讓媽住的舒服些,都已經請好人手了。」
「那行吧如果起宅子錢不夠找你姐哈。」常有光還比較惋惜,一邊回屋換衣服一邊回頭:「可惜了今兒個吉祥戲院有京城京劇二團譚富英的《定軍山》,這可是他從天津回來之後的第一場。」
常有光回屋後換了一身湖色的串綢長褂,內聯升的布鞋,出來後問閻寶珍:「寶珍,阿瑪和奶奶都起了麼?」
「看這時辰差不多該起了。」
「走,去請個安我就出門了。」
「不在家吃早飯了?」
「不吃了,等下路過東安市場,去五芳齋隨便吃一口。」
常有光和閻寶珍兩口子去82號院給公公常老頭(父)和馬奶奶(母)請安問好,王德明就去南房(倒座房)中間屋子裡把自己的自行車推了出來,打了盆水準備用純棉的軟抹布好好的擦擦灰,再上點油保養、保養。
王德明的自行車是英國Raleigh羅利牌,俗稱:鳳頭車,26型的大鏈套,純厚牛皮的車座,帶變速的加快軸,鋥亮的摩電燈,擋泥板上的反光燈和自行車鈴
如果把50年國內生產的飛鴿自行車比作是奧迪的話,那王德明的這輛鳳頭車,就真的可以比作法拉利了
鳳頭=風頭,這輛車一騎出去,絕對是風頭無兩。
正擦著呢,一回頭,常有光兩口子一起從82號院回來了,王德明非常好奇,怎麼今天是一起回來的?
往常兩口子請安後,閻寶珍都要繼續留在82號院,伺候公公、婆婆,還有大姑姐洗漱、早飯等中午和晚上了還要再來一遍,不僅如此,出門前和回來後,都要去公婆那裡打招呼
看著王德明好奇的面孔,閻寶珍笑著解釋:「阿瑪爸讓我們以後把這些規矩都扔了。」
「來回的淨折騰了,有這時間幹什麼不好?」
「還說咱們家都登記的漢族了,以後這家的稱呼也都改一改,別喊阿瑪和奶奶了,以後都喊爸、媽。」
王德明滿意的微笑著,心想,這些個破規矩早就該扔了,還以為大清還在吶?
只不過自己一向與人為善,也有著小心思,姐姐平常也沒說什麼,也就這麼著了。
看來常老頭還是很清醒的。
也是,現在賺錢的主力軍其實是姐姐,常家跟其他的旗人家庭一樣,也沒什麼謀生技能,或者說他們的謀生技能過時了,除了賣家底,最多也只能是去擺攤賣貨,或者走街串巷的做點小生意能餬口就不錯了。
錢是英雄膽,常有光公子戴上墨鏡,點燃一根駱駝牌的香菸,一提大褂的下襟,瀟灑的對著閻寶珍和王德明揮揮手,出了院門喊上洋車,直奔東安市場。
姐姐閻寶珍則是邊陪著王德明一起擦車、保養,邊聊天。
「德明,剛才說公公你去中醫學協會找夏錫五大夫的時候,拎兩個家裡的瓶子過去,雖然有榮四爺打的招呼,但是現在畢竟是解放了,咱們不能在人情上讓人家覺得咱們不懂事。」
「知道了,姐,去的時候我去月盛齋買醬肉吧?以後細水長流,頭一次就直接拿古玩去好像太重了,不利於以後的交往。」
「行,你自己心裡有數就行。」
「好了,姐,我去門了,您去跟繼八奶奶做衣服吧,你們倆也別太累了,活是做不完的,錢也是賺不完的」王德明欲言又止
閻寶珍釋然的笑了笑,攏了下頭髮,溫柔的回覆:「嗯,知道的」
瓦窯村,給王德明家蓋房子的泥瓦匠們早早的就到了,幹活也都沒稀得力氣,拿著鐵鍬和鎬頭沿著之前王德明用石灰劃線處就開挖。
王德明上次臨了還說著,因為時間短,等下次了還會繼續講解這院房怎麼蓋?
之前講的是最普通的單架梁,後面的三架梁、五架梁,可複雜著呢,中間還得有立柱,硬山頂清水瓦,廣亮門、如意門怎麼搭?
嘿,人家就一個讀書的,怎麼懂這麼多建造的活呢?
對了,燒窯人家也會,走之前一直還把什麼時間往燒窯里加水告訴了閻大爺,嘿瓦窯村要是能重新出青磚、青瓦,那可要賺多少好錢啊?
泥瓦匠們賣力氣的幹活,王淑琴就帶著秦淮茹一大早起來就燒大灶,燒熱水,水裡還放鹽和糖。
看著王淑琴一大把的放鹽和糖,秦淮茹小聲的提醒了一句:「嬸兒,不用放這麼些鹽和糖吧?這老些,估計要好1、2毛錢了!」
王淑琴微微一頓,先看了下不遠處笑哈哈幹活的泥瓦匠們,然後才低聲的教育秦淮茹:「小茹啊,嬸子知道你是為嬸子好,也是過慣日子的人可人家幫咱們幹活,咱們就得給人家照顧好了,工錢是工錢,情分是情分。」
「還有記住了,小錢不要省。該省的是不該花的錢」
「嗯,我記住了,嬸子,嗯,好,小茹,你把水給他們端過去吧。」
「等下村裡的嫂子們來幫我們倆做飯,做二合面的饅頭。今兒附近沒集市,咱買不著肉,那第一頓咱們攤黃菜(炒雞蛋),再熬個白菜。」
秦淮茹暗暗咋舌,怪不得德明手這麼大?原來閻嬸子花錢也是啊,不過面上依舊恭謹:「好的,嬸子。」
「喲,淮茹,你這是提前就到婆家來幫忙啦?夠孝順的!」
「準備什麼時候辦日子啊?」
「應該問什麼時候抱孫子?」
「哈哈哈哈」
秦淮茹被這些泥瓦匠逗的滿臉通紅,王淑琴馬上過來解圍:「怎麼著,是水不夠甜嘴麼?」
「還開起我未來兒媳婦的玩笑了?」
「沒,沒,嫂子,我們就逗逗樂再說,您給我們準備這水也太甜了,您大氣!」
「嗯,今兒沒大集,我和小茹也買不著肉,咱們第一頓攤黃菜,也算給各位加點葷腥,好加點力氣!」
「哎呦嫂子,您這也太客氣了,就熬白菜就行,雞蛋留著換點錢吧,再不濟換點油鹽醬醋,針頭線腦」
「沒事,德明說了,各位幫我們家幹活,咱們得承這份情。」
「謝謝嫂子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二合面的饅頭和攤黃菜一端上來,泥瓦匠們都是心存感激,這戶人家心地真好,怪不得人家起宅子?而且聽口氣等過幾天大集了,直接買肉!
中午休息的當口,一個秦家村的泥瓦匠悄悄的避開秦淮茹,找到了王淑琴,低聲的說了些什麼
王淑琴面容不變,眼神卻是一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