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羅紅恨死夢真。
就是這東西折磨了她許久,但世事難預料,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反倒會求夢真。
戲子到達夢真都會有自己的道場,六耳獼猴在石船上成就夢真,道場自然也放在了石船。
眾人來到石船,就聽牛魔王嗡聲嗡氣正蹲在鐵扇公主前,龐大的身軀在撒嬌!!!
那貨在撒嬌!!!
「娘子~~~~」
「你理理我嘛~~~~」
「娘子~~~~」
只一眼,陳青頓時就是一陣雞皮疙瘩!
啊啊啊啊!!
這眼珠我不要了!!
只是鐵扇公主因與倭雪見一戰,身體表面好大一層都已被融解,像是在戈壁灘上被風沙侵蝕了千年的雕塑。
問過施藥觀音,這身體不是血肉之軀,非藥石可治。
石船上被繭包裹起來的藍召人,和鐵扇公主,陳青都不知道怎麼處理,乾脆就全放在了一旁。
羅羅紅緩步走來,依舊端著,看到六耳獼猴,頓了頓,還是道:「那便麻煩你了。」
六耳獼猴看向邊界線:「主意已定?」
「嗯。」
「隨我來。」
陳青想了想,他沒有跟著進入。
夢真詭異,會將自己所思所想帶入現實世界,他若以為大雨傾盆,外界也會大雨傾盆。
他若以為瘟疫橫行,瘟疫也會真的蔓延開來。
會發生什麼都不好說,所以保險起見,陳青還是沒有進入小六的夢真領域。
羅羅紅行事果決,既然已下了決定,沒有再猶豫,隨著六耳獼猴進入了夢真。
石船里是一個正在孕育的、生機勃勃、但仍有些模糊混沌的世界。
踏出一步,羅羅紅立刻一怔。
眼前的世界已經大變樣。
巨浪滔滔,數十米高的海浪重重疊疊,拍在礁石上,拍出一簇簇沖天的雪花。
來自世界各處的少年們身著勁裝,在懸崖上一處處廣場上或是舞著劍花,或是面朝大海練氣摒息。
或是靜思冥想,神遊四海。
若是陳青在此,自然會看出這是百年問心裡六耳獼猴與孫悟空學藝的方寸山。
一個女子穿著青衫,正在教幾個弟子練劍。
這女子看到六耳獼猴,眼中一抹掩不住的笑意,輕笑道:「悟清。」
六耳獼猴也不由自主浮現笑容:「紫霞。」
有外人在,兩人將洶湧的感情掩埋下來。
六耳獼猴點頭道:「紫霞,我還有事,一會兒見。」
紫霞微笑:「一會兒見。」
紫霞轉過了頭去,認真教起少年們劍法。
一個少年奇道:「師叔,這是落霞劍法啊,我們不是在學八九劍法麼?」
紫霞立刻鬧了個大紅臉,叱道:「就你嘴多。」
而羅羅紅已經隨著六耳獼猴走向了中央區域。
道場核心處,也正是六耳獼猴力量最強大之處。
「若只改外貌,最是容易,反掌可得。但想來你想徹底恢復人身。」
羅羅紅身體身軀一顫,「當……當真?」
「是。但形體會穩固下來,再也無法更改。你可願意?」
「願意!」
羅羅紅此刻還是年獸的身體,一前足探出,一前足收起,前身下壓,行了個禮:「麻煩六哥。」
想了想,她又道:「我……是否可以變換膚色?」
「哦?」
「綠色皮膚,我已厭倦。」
「那你想要什麼皮膚?」
羅羅紅瞥開了頭,低聲道:「人族的吧。」
六耳獼猴點頭,引著羅羅紅坐定:
「放鬆,冥想。識海回想那身體你印象最深時。」
「鏡子裡的自己,接觸自己皮肉時的觸感……」
羅羅紅閉上眼睛,開始回想自己關於身體印象最深時。
修羅女子個個美麗,身為公主的羅羅紅更是當中翹楚。
自小,她便是最美麗那個。
這份容貌,是父親的驕傲,是羅紅一族的驕傲。
她記得鏡子裡的自己。
每一處都如精心雕琢而出,眼睛,睫毛,鼻子……
高挑的身材,如瀑布般的頭髮……
那是一張堪稱驚心動魄的面容。
六耳獼猴緩緩道:「回想對身體的觸覺。」
羅羅紅努力回想自己對身體的感覺。
第一次獵殺野獸,纖纖細手有力地撕開野獸的皮,拳頭攮入野獸灼熱的皮與肉之間,將皮剝離時的感覺……
她不斷回想,回想自己盤坐在獸皮墊上,魂氣第一次在自己體內運行……
回想一次次廝殺。
記憶一點點,淹沒了她的全部。
在某一刻,她的記憶里閃一個男人。
他撲在自己身上,長刀捅穿他的身體,滾燙的血液澆在自己的心口……
羅羅紅莫名有些慌亂,立刻強力扭過心神,想著其他事情。
但只片刻,念頭再次一閃,她想起西明市一戰,自己被捆起,那個男人破門而入,將她橫抱起來。
那雙手臂……
那雙手臂……
羅羅紅心神微微一顫。
再次強行扭開心神,努力想著其他的雜事兒。
但一次次,心思不論走到哪裡,總會拐個彎,又繞回那人的身上。
自一份份記憶里組合成的身體,漸漸變成了現實。
她的身體在慢慢變化。
年獸龐大的身體正一點點變小,毛髮漸漸褪去,面龐像是人與獸的結合體。
柔軟且巨大的獸爪一點點變小,一點點變長。
細長的手指再次長了回來,頭上長發緩緩流出,掩過身體。
六耳獼猴緊緊閉著雙眼,手指一動,帷幕出現在眼前,遮住了視線。
漸漸地,修長的雙腿一點點探出,白嫩的腳趾,仿佛新生。
如蔥白般的細指也伸了出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終於,六耳獼猴長長吸了口氣,停了下來。
「千姐,你接一下……」
他的話沒說完,卻發現小千已在面前。
小千是混沌,不受夢真影響。
她朝著六耳獼猴笑笑:「去吧小六,你也許久沒見紫霞了。」
六耳獼猴離去。
小千來到羅羅紅面前,羅羅紅光著,皮膚白皙,已沒有半點修羅的樣子。
翻手拿出衣衫,正要給她穿上,小千卻怔住了。
羅羅紅像一件藝術品,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缺憾,不管從哪看去,都是完美二字。
唯有胸口……
那裡,有一團似血的腥紅印記。
小千自然不會忘記,在春田坊,陳青救羅羅紅時,血液澆在她胸口,正是這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