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漪頷首，道謝後捧起那個錦盒。
她便是死的時候也不過十七歲，母親去世的那年她更是年幼，諸多事宜有家中長輩操持。
這些蘇雲漪都不懂。
要不是秦商，蘇雲漪肯定要手忙腳亂。
只是眼下不是道謝的時候，等處理了這些事情，她肯定會好好報答秦商的。
一旁遞了錦盒過去的秦風再回到秦商身邊，想起土坑裡突然飛起來的白骨，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他都不知道世子哪裡來這麼大的膽子，居然跟蘇雲漪聊得有來有回。
雖說都是合作，可到現在也只看到他們一個勁兒地幫蘇雲漪。
除了最開始給的黃符，都不見蘇雲漪出手解決過他們的麻煩。
想到這裡，秦風壓低了嗓音說：「世子，這位蘇姑娘手段詭譎，您真的要帶她一起去京城？」
秦風是著手調查蘇雲漪事情的主要負責人。
對於蘇雲漪八年前遭受的那些，深感同情。
但現在看到一個活蹦亂跳，還出手就是把柴家上下目之所及都是血液的蘇雲漪，秦風難以抑制內心生出的畏懼。
這就不是一個普通人。
不。
蘇雲漪都說不定不是活人。
「怎麼？你怕了？」秦商看著在土坑裡的蘇雲漪。
炎炎夏日，饒是在樹蔭下也依然能感受到熱浪不斷襲來。
饒是如此，蘇雲漪還是里里外外包裹得嚴嚴實實。
一頭長髮挽成簡單的螺髻，沒有什麼裝飾，用一根長長的綢帶做纏繞，尾端垂在身後。
哪怕面具擋著臉，雙手也戴著粗糙的手套。
還是能從蘇雲漪的動作中看出她對薛家幾人的鄭重和尊敬。
秦商目光輕垂，不知道是說蘇雲漪，還是說自己：「人有的時候比鬼可怕多了。」
秦風愣了一下，轉而想起京城的那些事情，臉色格外難看。
蘇雲漪的動作不快，饒是有薛荷在旁邊打下手，兩人收斂了三具屍骨也用了兩個時辰。
薛家舅舅、薛家舅母和薛荷，三個人分別斂在三個錦盒裡。
這裡山路難行，就算蘇雲漪想起了棺材的事情，也沒辦法將棺材帶上來，更別說再抬下去。
因此只能暫時委屈了舅舅三人。
薛荷做完這些，看著空空如也的土坑，只一雙淚眼看了蘇雲漪一眼，隨後默不作聲地鑽進銀鈴中。
蘇雲漪心情也沉悶得厲害，一直回到城中，她都沒有說一句話。
「蘇姑娘，有些事情既然發生不能挽回，就要面對現實。即便這個結果再難承受，總要繼續下去。」眼看著蘇雲漪要回客棧，秦商眉頭稍動，忍不住道：「比起沉湎過去，著眼以後才是重要。方才秦風來消息，孟氏安排了人來濟州，我的人能拖延一些時候。只是柴家兄弟的死總歸會傳到京城，姑娘還是早做打算為好。」
秦商在邊關這些年，見過的死人跟活人都差不了多少。
儘管沒有太靠近蘇雲漪，也沒見過她的容貌。
秦商還是能從蘇雲漪的身上感受到濃重的死亡氣息。
並不是屍體的味道，而是她無論表現得多鮮活，在秦商眼裡與戰場倒地的屍體也沒有太大區別。
不管蘇雲漪是活人還是死屍。
她能在濟州大開殺戒，不見得能在京城這麼做。
京城有護國寺，有雲霄宮。
有些世家豪門裡還供奉著道長大師。
蘇雲漪再厲害，雙拳難敵四手。
鬧得太大，也難收場。
蘇雲漪明白秦商話里的提醒，朝著秦商行了一個禮，語氣比起從前要柔和一點。
「多謝秦世子提醒。」蘇雲漪看了眼天色，說：「明日辰時，秦世子找個安靜不會被打擾的地方，我為你解開雙腿上中的咒。只是還需要準備一些東西，待會兒我寫好，讓人送去給你。」
蘇雲漪對秦商的態度只是好了一點，並非完全相信。
從前經歷過的那些，讓蘇雲漪哪裡還有再相信別人的勇氣？
回到客棧，蘇雲漪迅速寫好需要用的東西，讓客棧掌柜送去給秦商後，推開窗戶，坐在窗邊發呆。
待到大街上再也沒有旁人，蘇雲漪摘下面具。
滿是疤痕的臉在月光下更顯幾分悲涼。
不多時，蘇雲漪起身，抽出一張黃紙，用白玉硃砂筆在黃紙上迅速畫下一道符，而後又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字。
做完這些，手中掐訣，兩指捏住黃紙。
黃紙立起的瞬間，頂端猛地生出一道藍綠色的火焰，迅速將黃紙吞沒。
做完這些，蘇雲漪這才躺回了床榻上。
手指摩挲著銀鈴，蘇雲漪低聲道：「小荷，我有位做鬼差的朋友。方才，我給他傳信，他會幫忙在地府照拂舅舅和舅母。說不定，等我們報仇結束，還能在地府見到他們。待我做完元君交代的事情，便去泰山求元君給你和舅舅舅母尋個好的命格投胎。」
銀鈴輕輕晃動了兩下，似乎是薛荷的回應。
蘇雲漪沒說話，只抿了抿唇，躺在床上合眼休息。
她如今的狀態，倒也不需要睡覺。
只是好不容易回到人間，蘇雲漪覺得自己按照生前的習慣做一些事情，才能覺得自己不是那個在奈河中掙扎的鬼。
——
有秦商幫忙，蘇雲漪很快就給舅舅和舅母確定了一個風水寶地，就等著吉時下葬。
蘇雲漪和薛荷親自將屍骨從錦盒裡取出放入棺材中，做完這一切，蘇雲漪淨手後還換了一雙手套。
秦商沒有住在客棧，而是大手筆地買下了一套宅院。
宅院不大，作為暫時落腳的地方也過得去。
「蘇姑娘，你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秦風哪怕再害怕蘇雲漪，此刻也是萬分恭維著，兩眼放光的等著蘇雲漪給秦商治腿。
這些時日從京城傳來的消息一個比一個氣人。
都說了世子的腿能好。
退一萬步說，世子傷的也只是腿。
可京城那些人，一個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家世子戰死沙場了。
偏偏就是這樣一群人，他們還不能直接像戰場殺敵那樣一刀砍過去。
秦風憋著這口氣好些天了，就等著蘇雲漪治好秦商，然後風風光光地回到京城，讓那群說風涼話的人自扇耳光。
蘇雲漪一一看過去，滿意地點頭，漫不經心說：「給你下咒的，雖然是匈奴，但下手的人卻並非匈奴那邊的巫師，反倒像南邊巫師的手段。」
在蘇雲漪的眼中，秦商的腿其實完好，但兩條腿上有數十隻手密密麻麻地抓在上面。
那些鬼手猙獰，尖利的手骨幾乎都扎進了秦商的腿里。
不僅如此，在這密密麻麻的鬼手下，還有兩個被封印的魂魄寄居其中。
鬼手是折磨秦商的。
真正讓秦商不能站起來的主要原因，就是那兩個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