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風雪嚎,屋裡的暖氣很足,白日越來越短,夜裡越來越長,自從來到莊子裡,休息的時間多,娛玩的時間少,這夜間就多有睡不著的時候,等到外頭燈都熄了,看莊子的婆子來問候以後,她才歇下。
田田怕她冷,給她的褥子加厚了兩層,再加上屋裡的炭火足,時常睡著睡著就出一身汗來。
睡之前燈都熄了,只剩床頭桌上放著一盞,青夏在床上翻來覆去,頭髮捂在脖子那裡悶出了汗來,迷濛間,她打了個哈欠,手伸出來將被子推了推,欲要把頭髮攏去一邊時,水潤的眸子半睜,忽見床邊站了個人影,登時嚇得張嘴欲叫,卻被那人俯身下來,一隻大掌帶著藥膏的味道,捂住了她的嘴。
這莊子獨門獨戶,山裡頭住著的都是農戶,不曾有外人,這些日子她雖沒出去看過,但聽琉鈺說,這山上大都是老人,年輕壯力的男子沒有幾個,可眼下捂住她嘴,讓她無法動彈的顯然是一個力壯的年輕男人。
天子腳下,京城山頭,竟有賊子!
這一塊兒可是國公府的地界,怎麼有人敢來此?求財還是要命?
剛才還悶出了一層薄汗,此刻早已冷汗淋漓。
許是她的反抗太激烈,那人低壓著聲音說了句:「別亂叫。」
這聲音怎麼那麼耳熟?
青夏放緩了掙扎的力度,感受到捂嘴的力氣小了一點,意識到他或許不是真要害自己,正想說軟話,就見那黑影直起了身,床頭的燭燈照亮了他的側臉,青夏頓時僵住,不可置信的看著出現在此間的男人。
四目相對,一時之間誰都沒有說話。
宋溓靜靜的看著消瘦不已的青夏,眸中閃過一絲疼惜,看她坐起來擁著被子,眼裡還有一些警惕,想著自己方才嚇到她,有些尷尬,輕咳了一聲,道:「怎麼睡這麼早?」
他問的自然,仿佛兩人之間只是幾日不見,不曾有過爭吵。
青夏眉頭微擰,心有餘悸的同時,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下,見他看著板正,好似無病無疾,心裡頭泛起了嘀咕。
見她不語,宋溓坐了下來,腹部牽扯還是痛的,臉色變了一下,忍了下來,隨後看著她,問:「聽說母親給你們送了些東西來,你這裡可還有什麼缺的?吃的用的上,若缺東西,告訴莊子上管事的,都會給你置辦齊全。」
青夏已經收拾好吃驚的情緒,聞言便搖頭,表示不曾缺什麼。
看她反應平平,與自己相見,一絲情緒也無,宋溓心頭微嘆,抬頭看了眼她的房間,黑暗之中,憑著那盞微弱的燭光,看不清什麼,但莫名就是覺得這間屋子很空,空的像是來人只是暫住一般。
「你從府中走,給你帶了不少補身子的東西,怎麼看著還是這麼瘦。」說著話,他手伸過去欲要撫摸她的臉,卻被她躲開了。
青夏躲過以後,自己也陷入了僵持,明明早就勸過自己與他再見時,該以什麼樣的姿態,卻沒想到他會來的這麼突然,兩人自那次分別之後,竟是以這樣的方式再見面,更沒有想到,如今自己在面對他的觸碰和問候時,竟是這般牴觸,剛才的躲避不帶任何的思考,全然是下意識的動作。
一時間,二人都僵在了原地。
看著她排斥的模樣,宋溓隱隱有怒。
「不讓我碰?」
一聽他這話,這語氣,青夏就知道他又生氣了。
心裡很是清楚,現在與他對著幹,於自己而言自己沒有任何好處,李娘子也曾在閒時勸過。
他這般的公子哥,從來都是別人順著他,他若有一丁點的順著別人,就算是給臉面了,她這樣的身份,得了這樣的臉面,又怎麼能忤逆他呢?
先前又不是沒試過,與他作對,對自己而言能有什麼好下場。
他的威脅還歷歷在目,青夏哪裡能不長記性。
壓下心中的反感,她垂下眼皮,聲音也軟和了下來。
「大爺從外頭來,身上冷,手也冷。」
聽聞此言,見她乖順不像是牴觸的模樣,宋溓微怔,握了握手,並不算冰冷,可他就是聽進她的話,那點氣消散了去,聲音也不自覺的軟了下來。
「我來了有一會兒,已經不冷了。」
說完此話,他坐近了些,將青夏攬入懷中,再次將她抱在懷裡,心裡才覺得踏實了點。
但同時又有一些隱隱的怪異之感,上次幾乎是不歡而散,以青夏的性格,清傲特別,料想過對自己會有怒有怨,可這次再見,她反應平平,目光淡淡,語氣也沒什麼不同。
就好像先前的事沒有發生過一般。
這當然是他想要的結果,好不容易才能來看她一次,他也不想一來就和她冷戰爭吵,白白浪費時間,結果是如願了,可不踏實的感覺卻加重了。
想了會兒才覺得哪裡奇怪。
「你怎麼都不問問,我為何會這時來。」
青夏被他抱著,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神色平靜,目光深沉。
「此處本就是國公府的產業,也是大爺的地方,您來,何時來,都不稀奇。」
宋溓被不硬不軟的抵了一下,被她這沒有破綻的話說的有些發堵。
「話雖如此,你卻不好奇嗎?」
青夏閉了閉眼,面對他的步步緊逼有些煩躁,但還是順著些。
「自然是好奇的,只是大爺不說,我也不敢亂問。」
宋溓輕鬆了口氣,下巴抵在她的頭上,聲音微揚,道:「我病了,病得很嚴重,到今天才好了些,怕你在這裡不適應,便想來看看你。」
這回不用他提醒,青夏便主動問了。
「大爺怎麼病了?」
宋溓微頓,一想到自己雖然刻意讓施珞嬿傳話,可若一提青夏就侃侃而談,在她的心目中,豈不是自己轉頭就將施珞嬿給賣了?
固然發問,她一問,更是打開了話匣子,宋溓說起了那場意外,細節未提,只在說起隱疾時,他稍鬆開了些青夏,看著她沉潤的目光,說:「雖說是個意外,可卻傷的厲害,青夏,我……傷了根基。」
明知此事,可聽他親口說,青夏卻不知自己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來才合適。
起初聽到這件事的時候,青夏並不當真,總覺得其中有詐,可現在他自己,身為一個男人,居然都親口承認了,莫非是真的?
她的失言和愣怔,對宋溓來說是最好的回應,見她如此在乎自己,一時心中愉悅,但面上依舊沉重,只道:「大夫說有望能治好。」
青夏找回了聲音,移開目光,安慰一般道:「既是外傷導致,就應當有治療之法,大爺放寬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