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青夏和田田是在安然村落腳的。
天黑之後,賣馬主也回來了,這家人姓黃,是老實厚道的農家人,黃大嬸口不能言,卻很是熱情,做的一手茶飯也格外好吃。
當夜填飽了肚子,青夏和田田回了屋裡,關上房門,田田才問:「這裡也是大爺安排好的地方嗎?」
青夏搖搖頭:「這是咱們自己找的呀。」
田田驚了一跳:「啊?這……萬一是戶黑心人家,那如何是好?」
青夏笑笑,說道:「在國公府這麼多年,基本的看人還是可以的,像他們這種在皇城腳下擺攤子的,都經得起考核,否則,他們說是作奸犯科,早就要被發現了,黃叔黃嬸兒看著親切,那小哥也熱情如火,你別擔心。」
田田只道:「眼下不太平,一日不與大爺他們匯合,我這心裡就不安生,平日有有瑛在,今天就只有我和姐姐了。」
青夏抿著唇,看她擔憂的面色,與她坦白道:「如今你也是自由身,難道就沒有想過離開這裡,尋一處能得自在的地方嗎?」
「姐姐這是何意?」
青夏神色平靜,與她說道:「我若說,我要帶你走,你會害怕嗎?」
田田驚詫的說不出話來,看著她平靜如水的神色,似乎不是突發奇想,她應當是想了好久,也計劃了許久的。
「姑娘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短暫的沉默後,她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眼神也變得愈發堅定。
青夏鬆了口氣,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
「起先我怕我為你做決定,你會不高興,可是我也不忍心將你一個人丟在這裡,宋家還不知後面會如何,咱們這些人終將淪為炮灰,還不如自己找出路,你的奴籍是在不久前變更過來的,本以為我們離開的時機,還要等一些日子,沒想到這麼突然,時機剛好。」
好在是在他們走之前戶籍的事情已經變更過來了,否則,田田依舊是宋家奴籍,若上頭的人不追究,逃了她一個也不會有人在乎,但凡有人追究,那便是逃奴,怎麼著都逃不過一個死字。
田田走過去抱住青夏,說話間眼淚橫流。
「自打我受傷之後,就明顯感覺到姐姐不對勁,姐姐過的什麼日子我都知道,無論你做什麼選擇,我都會跟隨,所以無論何時,姐姐都不要丟下我。」
她最好的姐姐,何時何地都會為她著想,為她的身份擔憂,為她的未來考慮。
青夏聽得心頭一軟,手放在她抱住自己的手臂上,長長的舒了口氣,說:「從此以後,或許就要浪跡天涯了,宋家勝,我們要隱姓埋名,宋家若敗……」說到這裡,心悶不已,青夏微咽,不太願意去想這種可能。
田田也是一怔,看慣了宋家的繁榮富貴,強盛至頂的模樣,就連她這個做奴才的,都無法去想像宋家有朝一日慘烈收場。
「國公爺為朝廷打了那麼多仗,我不相信他會是個貪官,姐姐,朝廷一定會還國公爺一個清白的,他是那麼好的人。」
青夏聽後只是彎唇,並無言語。
不知內情的人只會覺得宋家落敗的不可思議,可誰又知道這正是天子想看到的。
無論之前宋國公做出了多少功績,可他如今的地位和能力已然礙了眼,或許國家只需要一個能守國門的將軍,而不是一個人人稱讚的聖人,當能力與名聲遠遠超過當權者的底線,便是錯了。
「我也希望國公府能逃過這一劫難,他們為大霽所做的,不應該是這個結果。」
二人說罷,皆是一嘆。
這夜,風雪皆停,可青夏卻沒能安穩睡下,過了這一夜,官府怕就是要查抄到山上的莊子了,等到宋溓找上去的時候,就會發現自己早已離開。
他如今焦頭爛額,未必有時間會來找自己,也許他發現自己不見的時候會惱怒,更不願來找自己了,這對青夏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可她自己卻不能這麼悠閒下去。
離開了京城,也不能回嶺南,要找一個藏身之地並不容易,但也不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此沒有規劃也不是她的作風。
好久之前曾經想過要去揚州,幾次規劃的路線也都是往那方走,只是一切的變故要從前些日子她聽到宋溓和劉靖帆私下談話說起。
她的哥哥,或許會在滁州?或是台州?
宋溓對她有防備,不曾告訴她,只能靠她自己去找了。
看了那麼久的地圖,她的腦子裡已經將每個地方都牢牢記住了,還繪製了一幅路線圖,貼身收著,等到明日一早她就帶著田田離開。
如此想著,她閉上眼,強迫自己入眠。
次日清晨,她先一步起床,叫醒了田田後,出了門就碰上了黃大嬸。
似是沒料到她們會這麼早起來,黃大嬸指了指廚房,那兒冒著炊煙,她是想告訴她們,早飯已經做好。
不想餓著肚子走,便跟著她去了廚房,為了方便也沒有將飯菜端到屋裡去吃,就在廚房裡吃飯,一碗鹹粥,兩個滷蛋,黃大嬸怕她們吃不飽,指了指鍋,青夏連忙擺手,慢慢說道:「已經吃夠了,多謝了,我和妹妹這就要離開了。」
黃大嬸忙給她們帶路,只是走到院子裡時,看到一早出去的黃大叔和小哥都回來了。
兩人臉色都有些差,又有些怕。
黃大嬸似乎也沒想到他們這時候回來,嘴裡「啊啊」了一陣,黃大叔解釋說:「京城裡有逃犯不見了蹤影,像我們這些城門外擺攤子的都趕回了家,不允許我們到處走動,城門都被封鎖了,裡頭的人出不來,外頭的人也進不去,好多人跑空了一趟。」
青夏一怔,忙問他:「這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不會影響我和妹妹趕路吧?」
黃大叔說:「說是宋家的那位世子,擺脫了官府的控制,至今不見蹤影,城裡現在到處搜人呢,聽說官兵還會搜到咱們這個村子裡來,短時間內是不允許走了。」
話音剛落,安然村傳話的人便敲著鑼挨家挨戶通知。
凡是在安然村的村民,還有借宿的人家不能自由離開,要等官府的人來核實過後才能走。
這樣的大雪天,能到這裡來借宿的大多是有要事的人,好在也不多,只有幾家鬧了幾句。
那傳話的人倒是淡定,說道:「並非我說大話嚇唬你們,你們可以走,只怕走不出二里地,官府的人一旦到了發現核對不上人口,怕是就要追上,等追上之後是什麼結果,那就不得而知了。大家也都體諒一些吧,裡頭跑了個逃犯,還不知道犯了什麼事,眼下安安心心待在家裡才是最安全的。」
這麼一說合乎情法,抗議的聲音便小了下去。
青夏雖心有不安,但還是沒有無畏抗爭,只對黃大叔等人說:「即使如此便只能再叨擾了,只要等官府的人來過,核查清楚了這裡的人口,我們應該就能離開了吧。」
黃大叔連忙點頭:「咱們這兒一向安然,從不惹事,官服是例行檢查,咱們平民百姓配合就好,若他們來得早走得早,我便親自送二位離開。」
青夏沖他笑笑,隨後拉著田田回了屋去。
心裡暗暗道:若是挨家挨戶搜查,每個一天的功夫,怕是檢查不完,她和田田今天怕是走不了了。
關上門以後,田田很是緊張,拉緊了她的手,問道:「官府的人到處找人,會不會將我們也帶回去啊?」
青夏沉著臉,只是搖頭。
「應當是不會去抓無關緊要的人,你別怕,隨機應變吧。」
……
而此時,跑了一趟山莊跑空的宋溓,意識到人不見了,沉著臉一路下山,在聽說官府的人在找他後,一刻也不停,疾步而去。
這個時候官府藉口是跑了逃犯,怕是想找到他一舉滅口吧?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有擺在明面上的產業,自然也就有不為人知的安置點。
先前他同青夏說的,便是自己如今藏身的地方,當李娘子和有瑛單獨找到時他就有不祥的預感,眾人的勸阻之下,他執意親自跑一趟,果然人去屋空。
從京城去他落腳的地方,還有很遠的距離,而眼下再跑在官道上,也實在扎眼,沒有做太多的思考,直奔安然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