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宋公拿著兵符入了城門。
牛頭村便已遍布官兵,將此地圍了起來。
領頭的是禁衛軍孫川,帶著一隊人馬,直逼這個村子裡唯一那戶對他們有用的人家。
如今局勢明了,皇帝算準了宋公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宋皇后和其皇子深陷宮內,等他踏出這個家門,這裡變成了可以圍剿的地方。
當然,這只是不留情面的做法,為了防止後手,孫川帶人是要將這裡控制起來,一家人作為人質,這樣,無論宋公還有什麼陰謀詭計,看在他的妻子,妾室和孩子的份上,恐怕也不敢亂來。
留下了幾個護衛,根本就不是皇家禁衛軍的對手,大門被一腳踹開,一行人野蠻又粗魯,絲毫不顧及這裡頭的人,也曾是京中炙手可熱的豪門貴眷。
早知現在的情況是不可避免的,陳夫人也沒有坐在屋裡頭,等著他們無理的闖進來,穿著大衣走到門口,旁邊許氏也跟著出來。
見只有她們二人,孫川臉色一變。
「若我沒記錯,宋家可還是有兩位公子和一位小姐,他們人呢?都叫出來。」
陳、許二人冷漠以待,兩人居高臨下,如同看螻蟻一般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孫川的心。
「兩位夫人,我勸你們還是不要負隅頑抗了,我帶來的兄弟手上都有刀,若是哪個不長眼,誤傷了二位,這可叫我如何與宋公交代呀?」
陳夫人冷哼一聲:「這裡沒有旁人,只有我。」
孫川指了指旁邊的許氏:「只有你一人?旁邊站著的這個難不成是鬼嗎?」
話音落下,眾人紛紛笑了出來,肆意妄為,狂妄不已。
許盡春蹙眉,看了眼旁邊臉色繃的緊緊的陳氏,深吸了口氣,說:「我家老爺奉聖旨,進宮救駕,你等皆是皇家禁衛軍,如今竟在宋家的院子裡橫行霸道,狂妄無禮。」
孫川嗤笑一聲:「什麼救駕?沒聽說過呀,只知道你們宋家通敵賣國,宋國公,哦不,宋公仗著手上有兵符,意圖逼宮謀反!」
陳夫人氣急:「狗皇帝早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聽聽,這個婦人還在咒罵皇帝,我等今日便是將你砍死在這個院子裡,也是因為你目無君上。」孫川面露威脅,惡狠狠道:「說!宋溓等人在哪兒?」
陳夫人顯然陷入了情緒,她這一生都沒被人這般無理的對待過,看她激憤不已,許盡春忙上前一步,看著院中深深冷意,說道:「我家大公子不是皇帝監禁了嗎?自打你們勒令他搬離宋府,我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那其他人呢?」
「我們怎麼知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都長了腿會跑,這些日子你們不都在暗中監視我們麼?他們去了哪兒你們不知道?」
孫川氣急,令人抓了個小廝,刀架在了脖子上,說:「你們不老實,不肯說實話,那我就殺殺到你們肯說為止。」
小廝嚇破了膽,但嘴裡閉的緊緊的。
陳夫人鐵青了臉:「你為難這些下人有什麼用?人確實不在這裡,你便是將我們都殺了,也找不到他們。」
孫川根本不理會她,更是在她說完這話之後,當著她的面一刀抹了那小廝的脖子。
陳夫人驚懼萬分,將那聲尖叫壓在了脖子裡。
孫川便又抓了一人在手上,那小廝長得俊俏幼齒,他看了一眼,眼底流露出邪惡之色,說:「京城貴婦,聖潔之物,你們高高在上,你不把人命當回事,恐怕我將這滿院子的下人都殺光了,都聽不到你們告饒一句。」
說到這裡,他呵呵一笑,五官盡顯猥瑣之態。
「也是我使錯了手段,在你們面前殺人有什麼用?只怕一些個污糟,才能叫你們心肝顫動。」
那小廝嚇得發抖,而年輕時經歷過磨難的許盡春,聽出了他的意思,捂著胸口,厲聲道:「你敢放肆!」
孫川抽了腰帶,看了她一眼,獰笑一聲,一把抓過那小廝衣領,粗魯的扯著他的衣裳,在婦人面前,毫不避諱,陳夫人嚇得失語,只側過身去,手顫抖著,而比她怕的更厲害的是許盡春,她亦不敢看,死死咬著牙,眼裡像是要滴出血來。
「夫人!救我!」小廝意識到了什麼,狠狠反抗,可被人壓著他根本沒有武力。
這時,隱在暗處的人飛身出來,一腳踹翻了孫川,那小廝身下扒了個精光,眾目睽睽之下,他羞憤不已,竟拔過刀去,就要朝孫川砍去。
「你這個混蛋,我要殺了你!」
孫川到底不是常人,哪怕生生受了一腳,也躲開了小廝的刀,這時,他帶來的人紛紛圍了上來。
暗衛看臭蟲一般看他,轉頭對那小廝說:「大老爺們兒哭什麼?褲子穿好下去。」
小廝受了奇恥大辱,恨不能親手撕碎了眼前的孫川,可他沒那個本事,只能不拖後腿。
院子裡頓時劍拔弩張。
孫川吐了口唾沫,看了眼眼前貿然出現的人,呸了一聲,道:「哪兒冒出來的小子,敢擋我的路?你知不知道我是奉了誰的令?」
「我管你奉的誰的命,越做越過火,眼前的都是上了年紀的婦人,你的年紀都可以做她們兒子了,竟敢在女眷面前行如此不雅之事,沒將你剁碎,你都要改變我的大恩大德了。」暗衛又豈是吃素的?
本以為這些人只是在這裡監視著,沒想到領頭的這個人越做越過分,使得他們不得不站出來。
「我他娘去你的!」孫川一聲怒吼,提刀就要去砍人,那暗衛都是在宋家精細磨練過的,收拾眼前的人並不困難。
其他人早就被他的師兄弟們都圍了起來,再也不能作亂。
三兩腳的功夫就將人放倒在地,他將刀扔給那小廝,抱著手說:「他方才羞辱你,你來親手殺了他,為你,也為你們死去的兄弟報仇。」
那小廝心裡頭雖怕,可手中握著刀就如同握著真理,看著方才不可一世,欲要逞凶的人,此刻也露出了驚悚之態,他心中難忍快意,舉著刀一把刺入他的胸膛。
「我殺了你!賤人!」
一刀斃命,死了一個禁衛軍,其他人在這種情況下頓時失了士氣。
「你們竟敢殺皇家禁軍!」
「什麼皇家禁軍,我們只認自己的主子。」
「你們等著,等陛下騰出了手,定不會放過你們這些亂臣賊子的!」
亂態已平,陳夫人聽後,上前一步呵斥道:「何為亂臣賊子?我家老爺為大霽鎮守邊關,打退了敵軍這麼多年,你們享受著他給你們帶來的安樂,在京城吃的肥頭大耳,如今怎麼有臉反過來指責他是亂成賊子?」
「陛下親口所言難道還會冤枉你們不成?你們宋家在京城是鼎盛之家,多少人吃不飽飯,而你們驕奢淫逸,背地裡還不知做了多少齷齪事,只不過是苦於沒有證據將你們立刻就地正法!」
他說的振聾發聵,好似他真的因為宋家吃了多大的虧,受了多大的罪。
「如今皇帝命我等來監視你們,便是你們的死期到了!國有蛀蟲就該除之,你們這些人享受的榮華富貴,也都是從老百姓手裡頭扣出去的!」
陳夫人冷冷呵道:「無知小兒,狗皇帝讓你們用命來守,你們在這兒爭的頭破血流,不過是讓昏君再多苟活一陣,他這樣的人也配當皇帝?」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竟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驚的滿場禁軍驚怒交加。
皇家禁軍,乃是皇帝身邊最忠誠驍勇的一支隊伍,哪裡容的人詆毀他們的皇帝?
看他們面色驚怒,陳夫人說:「歷朝歷代,沒有哪個明君會為了延年益壽啟用活人祭祀之法,倘若皇帝選中的人是你們的親族,你們如今還能這般信誓旦旦的站在這裡維護他?」
「皇帝是天子,天子就該與天同壽!」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喊完之後滿場寂靜,就連他自己的兄弟都沉默下來。
陳夫人呵呵笑道:「豎子不可教!」
牛頭村之亂暫時平歇。
一直到了夜裡,都在沒有動亂,趕回來的宋炎炎鬆了口氣,他一出現,陳夫人立馬抓著他問:「我兒呢?」
宋炎炎忙說:「大公子去救皇后和皇子們了,夫人莫急。」
陳夫人愣怔:「他……他武藝不精,他怎麼能去救人呢?」
宋炎炎汗顏,解釋道:「主子的武藝雖不是自小養成,但一般情況還是能行的。」
「什麼叫一般情況?如今外頭打打殺殺,可都是一條條命啊!」
宋炎炎忙安撫她,心裡叫苦不迭,主子的命令他能有什麼辦法?難道他還能攔著主子不成?
許盡春冷眼看著,暗自嘆氣。
……
京城裡打的焦灼,京城很大,可打起仗來又不經得看了,滿街都住著人,許多的顧忌使他們不能在這裡施展拳腳。
此時宮內,鄭甫起守在中宮,皇宮裡安靜的詭異,城陽王帶兵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讓他守著皇后,守到現在,守的他心裡愈發沒底。
宋溓和劉靖帆摸進來的時候,除了皇帝那裡,皇后這裡守衛最嚴,且看起來並非是皇帝派人把守,他們二人被內應帶進來,如今在宮殿門口,碰上了鄭甫起。
暗處,劉靖帆拍了拍宋溓的肩膀,說道:「瞅瞅你的生死仇敵,搶了你狀元之位的那個人。」
宋溓關心的不是這個,聽他的調笑,冷哼一聲:「無名之輩。無足掛齒。」
劉靖帆挑眉:「當初你可是狀元之才的首選啊,不是你,怎麼著也輪不到他一個毛頭小子,你寒窗苦讀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考取功名,證明你自己嗎?難道你看著他一點都不恨?一點都不在乎?我看你是裝的吧?」
宋溓黑著臉看他一眼:「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
劉靖帆摸摸鼻子乾咳一聲:「咱們雖然摸進來了,但這裡把守最嚴,我倆也進不去,不說兩句話,不憋死了。」
「閉嘴,聒噪的很。」
這時,皇帝從宮巷走來,身後跟著兩個太監和一串護衛,他來此處,見到鄭甫起顯然也在意料之外。
「你怎麼在這兒?」
陡見皇帝,鄭甫起還是一驚,收起了吊兒郎當的模樣,忙說:「是大將軍令臣在此。」
大將軍,是特封城陽王為護國大將軍。
皇帝看了他一眼,越過他進了中宮。
宋皇后一身素衣,見是他來,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如今陛下可是滿意了?我的哥哥如你所願,踏入了你精心設計好的圈套里。」
皇帝沉默,走過去坐下,無人為他看水,他倒也不在意,自己倒了一杯,正想端起來,猛然一陣咳嗽,手抵住唇,又是咳出血來。
他看了一眼,深深蹙眉,冷靜的拿帕子擦了,才將水一飲而盡。
宋皇后看的清楚,他的血,竟帶烏色,顯然是中毒之相。
「你中毒了?」
「朕沒有!」皇帝矢口否認,否認的太過急切,反而顯得他心虛。
方才說他設好了圈套,他不辯解,說他中毒卻急了。
宋皇后心驚膽戰的看著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過了半晌,他才說:「朕要收回兵權,使用了些極端的手段,但也都是為了江山穩固,不落入他人之手。」
「這個大人指誰?難不成是指我哥?」
皇帝不語,宋皇后覺得不可思議。
「他非皇族,你提防任何人都不該提防他,比如如今在你身邊的城陽王,狼子野心!」
皇帝忽然呼吸加重,而這時,外頭傳來一陣騷動。
「什麼?王爺受了重傷?」
一句話出口,皇帝霍然起身,一句話也沒說,直往外去。
城陽王打不過宋公,他們鍛造的兵器似乎出了毛病,前期還能頂住,等到這邊發力,那邊就徹底不行了。
他負傷,被人護送回了宮,他回來時,皇帝剛好趕到,看他滿身血污,皇帝龍顏大怒。
「你沒與他說,只要他交出兵符,便不動他?他難道負隅頑抗了?」
城陽王冷冷看著他:「你還當他是之前那個只忠於你的忠臣良將?如今你要他的命,他自然也不會效忠你,更不會把兵符交出來。」
可恨!但凡他交出兵符,這天下早就是他囊中之物了!
皇帝面色慘澹,縱使他將宋家打壓到如今這個地步,也還是不能相信,宋之年竟然敢違抗聖令,真的殊死反抗到底。
城陽王瞪著他,太醫為他處理傷口,看到了他眼底的毒辣,頓時心頭一驚,慌忙低下頭去,可手上動作重了一些,牽動他的傷口,使得他內心深處的狠勁愈發不可控。
旁邊的太監接受到了他的眼神,默默退下去。
不過多時,修遠天士端藥進來,請皇帝用藥。
皇帝蹙眉,他覺得這段日子身體愈發不好,吃了藥還更差了,如今對這藥有些牴觸。
「今日的藥已經用過,為何還要送來?」
城陽王走過去,盯著他道:「陛下不吃藥,病怎麼能好呢?」
「朕沒病!」
「那陛下為何咳血啊?」
皇帝一驚,他咳血之症,嚴令太醫院上下不准外傳,他是怎麼知道的?
看他驚恐之態,城陽王冷哼一聲:「陛下還是快些將要用了吧,用藥會減輕痛苦,不用藥你會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每時每刻都難以呼吸。」
到了這一刻,看著城陽王和修遠天士站在一起,那眼神里透露著冰冷和嘲笑,皇帝驚覺,他後退一步,大喊「來人」。
宮內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意識到這裡已經被控制,饒是天子,也無法做到冷靜穩重:「你們……你們是一夥的!」
修遠天士冷冷道:「陛下真是病糊塗了,難道陛下忘了,我的師父,本就是王爺引薦給您的,當初您用著不也順手嗎?」
皇帝幡然醒悟,可也為時已晚,當年城陽王示好,摸住了他的命門,送來了這個人的師父,那個道士給他出了許多的主意,讓他在哪裡大興土木,建造行宮又在哪裡開鑿河流,順應天命,這些年聽著那個道士的話,他做了多少的事情,只因那道士說,如此才能延續天命,與天同壽。
原來,一切都是他們背後安排的!
狼子野心!暴露無遺啊!
他做了那麼多事情,惹的民眾哀聲載道,紛紛罵他這個皇帝勞苦百姓,他還覺得等到經年以後,百姓便會知道他當初的種種是有苦衷的,只要他有足夠的時間,就能帶大霽走向下一個輝煌。
可原來,一切都是假的嗎?
皇帝沒站住,倒退了兩步。
修遠天士上前一步,冷眼看他:「陛下,還是吃藥吧。」
皇帝哪肯再吃?他再次高聲喊人,這殿裡倒也不是沒有忠於皇帝之人,只是剛現身就被當場砍殺,自此再無一個太監宮女敢動了。
皇帝大駭,而這個時候,城陽王已經不耐煩,他端過藥碗,直接往他嘴裡灌。
「你敢……你…唔……」
這些年吃藥養起來的身子,慢性的毒素早就將他原本正常的身體摧毀的不堪一擊,他這樣的身板,又如何能與城陽王抗衡?
藥灌了下去,他驚慌的要吐出來,卻又被塞進神丸,迫使他閉著嘴,對上城陽王狠絕的眼神。
「陛下,寫讓位詔書吧,你乖乖聽話,我便留你一命,這毒並非沒有解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