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不甘
他大致掃一眼自己的所在，兩側是床位，好像一個是做心電圖的，一個是叫患者躺在那裡，然後醫生給拿聽診器聽的。
中間有一張橫桌，桌後坐著一位少年郎。
一位曾經以後都讓他羨慕的少年郎，一席白衣，青絲張揚，膚白若雪，目似琳琅。
嗯，也不知道是從哪本武俠小說里看到的劇情描述了，按說他連這幾個詞也是記不住的，但是看到這少年郎之後，就莫名的想了起來。
似乎這些詞就是說這少年郎的。
此時這少年郎，正幽幽的望向他，眉宇間竟還透著一絲凌厲。
該死的記憶又開始敲打他的腦子，正所謂：「長發白衫桂水香，遠沖飛雪過書堂，除卻君身三重雪，陌上公子世無雙」。
按照以往的經驗，想必這就是他三顧茅廬的醫生了，這樣一個神仙似的少年郎，應該很厲害吧，他想著他這次應該有救了。
可能是因為該死的記憶在敲打他的腦海，讓他的頭更疼了，所以他開始用盡氣力呼喊。
「大夫！頭疼！」
「你們說，接下來晁遠該怎麼做？」
姜元凱忽然問道，這個患者的情況，其實不算危重，但也算得上急。
病情不算複雜，但也只是相對於他們這些經驗豐富的醫生來看的，對於晁遠這些初出茅廬的小醫生來說，那可就不一定了。
「尋證追兇，我想晁遠已經初窺端倪了，這孩子思路是對的，患者三次就診，有前兩次的病歷，以晁遠的靈氣，此時應該已經想到什麼了。」
武小富開口說道，讓林東平也是不由得點頭，作為晁遠的導師，林東平無疑是幾人中最了解晁遠的。
這真是個有靈氣的孩子，按照林東平的想法，只要後期晁遠不墜青雲之志，以晁遠的天賦，成為最頂尖的神經外科醫生也不是不可能。
這也是他願意收晁遠為關門弟子的原因。
「頭疼的厲害，醫生。」
患者的聲音很低沉，精神很弱，痛苦面容，別說是晁遠這個專業醫生了，就算了普通人都能感受到患者頭痛得厲害。
「疼多久了？」
晁遠此時已經進入狀態，腦海中努力甩去定式，看診最怕的就是，還沒問患者情況呢，腦海里就已經有一個初步的診斷了。
因為那樣的話，很容易先入為主，影響後續的診察，會讓醫生以這個診斷進行問診，可要不是這個病，這樣就容易掩蓋了其他的病症。
「得有好幾天了。」
具體是幾天，患者也有些記不住了，只知道頭疼已經讓他苦不堪言。
頭痛都已經幾天了，最開始就診卻顯示是「胃腸炎」，看來是近期頭痛突然加重了，那麼之前的主訴是否是出現偏差了呢？晁遠心想。
「具體哪裡疼啊，是一直疼還是斷斷續續的疼，疼痛越來越重了嗎？」
「整個腦袋都疼，這裡這裡都疼，疼的好厲害！最近都一直疼，一刻不帶停的，我根本睡不著覺的，就算是吃了藥，也得被疼醒，越來越重，就只有前幾天輸液還能好點。」
輸液！輸的那個液體是治什麼的來著，晁遠心中有數。
「那你這次頭痛前有什麼誘因嗎？比如說是劇烈運動啊，又或者是生氣、情緒緊張，熬夜、喝酒什麼的，還有頭最近有磕到碰到過嗎？」
「都沒有，我覺得我就是發燒帶的。」
患者說這個時候，語氣中也帶著幾分篤定，畢竟他之前就有經驗，也聽過一些其他人的說法，很多都是發燒帶的。
還有發燒燒死人的呢。
「發燒多久了？」
「從一開始我覺得就一直有間斷髮燒，不過我自己也沒測體溫，具體多少就不知道了。」
晁遠聽著打了個問號，發燒雖然是常規的症狀，但是患者自己還真不定能夠準確知道是否發燒，尤其是沒有量過的。
像患者這種可能涉及顱腦病症的就更是可能讓患者產生一些幻覺了。
「我看你前一陣胃腸炎來看病了，當時什麼症狀啊，也是發燒？」
「嗯，不只是發燒，還吐、還拉肚子，不過現在已經不拉了。」
「那還吐嗎？」
「吐啊，吐得可厲害了，不過現在已經吐不出來了，但是感覺還很強烈，就那種想吐吐不出來，比吐還難受。」
「那吐出來的是胃裡的東西嗎？能看到血嗎？是噴射狀的吐嗎？吐完了頭疼會不會好點？」
「對，就是噴射那種吐！」
患者竟然跳過了前面的問題，直接回答了噴著狀嘔吐。
那說明這個症狀真的是符合度很高，而這種症狀也是臨床醫生比較害怕的，估計每位臨床醫生聽到這個詞，都會不由得心頭一緊吧。
因為噴射狀嘔吐涉及到的很可能是顱腦。
所以接下來晁遠的問題，幾乎都是圍繞這方面的。
「那您這除了發燒，還有其他的症狀嗎？比如說是頭暈、手腳活動不利索、身體抽搐、說話口齒不清等，對了，暈過沒？」
「沒，沒有出現過頭暈，胳膊腿活動的也還行，抽搐的話也沒有，說話也沒問題，就是已經在床上躺了2天了，沒什麼胃口，也吃不下去東西，搞得渾身沒勁，整個人都那種說不出的難受……
醫生，我不會是要死了吧，不瞞您說，我來醫院之前，都看到我太奶了。」
晁遠聞言也是有些無語，在人間聊這麼陰間的東西，真的好嗎？
而且，只要是來了一附院的，除非是路上就沒的，不然的話，怎麼的都能讓患者挺到明天。
晁遠快速結束了後續的問診，畢竟都已經聊到陰間了，再聊他怕也看到患者太奶。
患者的診療經過和晁遠看到的就診記錄大差不差。
至於其餘問診：近一周納差，睡眠欠佳；
既往有糖尿病，無高血壓；無精神疾病及遺傳病史；無特殊用藥史；無過敏史。
問診結束，再就是查體了按照查體習慣，也因為患者病症直指患者頭部，所以晁遠查體是從眼睛開始的。
晁遠的手指在患者眼前從中往左移動。
「來，盯住我的手，看我手指，這是幾？」
「1，嘶哎呦」
「怎麼了？」
晁遠見狀一驚，不會是出現什麼急性病變了吧！
「沒事兒，就是這脖子一動就疼。」
晁遠本意就是想先查一下「眼球活動度」和「視野」，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穫。
患者脖子一動都出現明顯的疼痛。
莫非……
晁遠果斷直接跳過了常規查體，進入神經查體階段。標準的神經查體姿勢，去枕平臥，一手托住枕部，一手直抵胸前，往起扶的時候就發現患者頸部抵抗明顯，頸強直陽性。
然後雙手托腿，保持膝髖關節90°，伸直膝關節。
「疼！」
還不等晁遠動作怎麼做呢，患者就直接喊疼。
晁遠心中有數，默默記下:患者疼痛明顯，Kerning征陽性。
再立一根筆在患者前方，囑咐患者用手指指向筆尖，然後再指鼻尖，如此往復交替。
其實人們對於這個動作應該不陌生，電視裡看那些醫療劇也經常能夠看到。
在查體中，這個叫做指鼻試驗。
是查有沒有共濟失調的。
指鼻動作如果笨拙、不準確、不協調、不平穩，就提示患者可能有小腦半球的病變。
對應的就是病側上肢的共濟失調。
如果睜眼和閉眼時候變化不大，就是小腦性共濟失調。
睜眼時候只有輕微障礙，而閉目的時候由於失去了視覺的補償，與睜眼時有很大差別，甚至找不到自己的鼻尖，那就提示患者是感覺性共濟失調。
這個檢查一般是給有走路不穩症狀的患者做的，不過這個患者明顯得來全套，晁遠可不敢忽略一點。
不過，這一檢查就發現了問題。
患者動作緩慢，指向不准，指鼻試驗陽性，明顯有感覺共濟失調啊。
還有就是囑咐患者一側足跟，沿對側膝蓋、脛骨向下滑行，睜眼閉眼，看患者的動作怎麼樣。
檢查發現患者動作緩慢，跟膝脛陽性；雙側Babinski征未引出；再查患者四肢活動度的時候還意外發現患者左側手臂有簇集性水泡，但是沒有明顯沿神經分布的跡象。
歸攏一下患者的情況，除腦膜刺激征陽性以外，共濟也同樣失調。
此刻晁遠的腦海中，造成患者頭疼的「真兇」，已經在逐步浮出水面了。
患者腦膜刺激征陽性，據此可以將患者的病症定位於腦膜。
患者的計算力下降，依此可以進一步定位於大腦皮質。
再有雙下肢肌力減退，右巴氏征陽性，更是可以定位於雙側皮質脊髓束。
最後患者左手指鼻試驗不穩准，就可以定位於右側額橋小腦束或左側小腦及其聯繫纖維。
再結合患者的病史，中年男性，急性起病，有「發熱」前驅史。
表現為腹瀉後出現持續頭部脹痛，進行性加重，伴噴射狀嘔吐，伴左上肢「帶狀皰疹」。
治療上應用「抗菌藥」治療無效。查體示腦膜及腦實質受累特徵。
此時晁遠已經幾乎確定患者就是：顱內感染病毒性腦膜腦炎了。
不過距離最後確定還缺少最後一個關鍵性的檢查，也是書上所謂的金標準——腰椎穿刺。
患者到底是不是病毒性腦膜炎，穿刺結果一出來就能知道。
晁遠腦海里出現林東平之前教他的門診秘籍。
「有了初步判斷，接下來就是明確診斷。
第一步就是需要腰椎穿刺，明確感染證據；然後第二步完善相關檢查除外其他疾病。」
第二步還好，但是這第一步，晁遠也是犯難了。
患者病情拖不得了，需要儘快明確病情進行治療。
病毒性腦膜炎晁遠知道怎麼治療，但是腰椎穿刺，穿他可以穿，誰看啊？
看片可不是誰都可以的，晁遠雖然也跟著老師看過幾張片子，但是沒有經過系統的學習，他哪敢出報告啊。
要不就收入病房後穿刺？
晁遠心中想著，他現在乾的終究是急診門診，其實初步診斷出來，就能據此分流病人了。
神經科也不會不收，但是晁遠突然有些不甘，這個病人他都看到這裡了，如果不看完，拿個高分，他怎麼都覺得有點虧。
「你們覺得他會如何選擇？」
武小富突然開口，其他人也是面露思索之色。
「腰穿他肯定沒問題，但是穿出來之後呢，到這一步其實已經可以了，叫神經科會診把病人送過去就好了。
他現在的表現已經不錯，分數不會低的。」
「哈哈，他要是交了，就不是我學生了，你們繼續看著，我出去轉一圈。」
林東平說著已經向外走去。
而林東平剛走兩步，他兜里的電話就響了。
「老師，請會診，幫忙看個腰穿片子。」
眾人看著這一幕也是笑了出來，晁遠很聰明，雖然是考核，但也不是說就不能讓他們幫忙了，就像是晁遠說的，請會診。
這完全是急診的常規操作，當然了，他們會據會診的參與程度給晁遠幾個扣分的。
如果晁遠只是讓林東平給看個片子的話，那其實分數也不會扣太多，尤其是相比於他全程完成這個患者的診療相比。
診室里。
晁遠聽到林東平肯定餓的答覆，也是不由得捏了捏拳頭，心裡有些興奮，他就知道是這樣，武小富他們一定在外面看著，而只要是規則之內，他也完全可以便宜行事。
晁遠也不耽擱，直接讓患者家屬帶患者進操作室。
現在缺的是穿刺器械和玻片，穿刺包還好，但是玻片可不常備，沒有這些，他就算是會腰穿，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不過，晁遠在給林東平打電話的時候就想到了這個事情，急診沒有，那就借唄。
急診因為不需要常規穿刺塗片，所以不備，但是其他科室有啊，檢驗科就可以借。
剛好前幾天他勾搭，不，認識了一個檢驗科的女同事。
又是一通電話過去，醫院裡，只要是相關科室認識人，辦事還是很快的。
沒多久玻片就被送了下來。
表示感謝，承諾請客以後，晁遠直接開始操作。
患者聽說這個可以明確他的病情，也是沒有猶豫就直接點頭了，還授權了朋友在操作同意書上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