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渡伸手想搶,許輕舟便將其舉的高高的。
「幹嘛~」
江渡見沒搶到,嗔了許輕舟一眼,怨道:
「先生,你~別念。」
「怕啥~」
江渡咬了咬紅唇,弱弱道:「寫的不好。」
許輕舟眼中玩味更濃,小女羞花黃,最最惹人眼。
將紙筏遞給了江渡,微笑道:
「挺好的,不信,你看看~」
江渡接過紙筏,掃了一眼,抬頭看向少年,「這是先生的字?」
許輕舟將雙手藏進袖口中,挑眉道:「對,這是我抄下來的,至於你寫的,早被我藏起來了。」
江渡不解,隨口問:「藏起來幹嘛?」
許輕舟直勾勾的望著江渡,眼中炙熱一覽無餘,「那畢竟是我這輩子收到的第一封情書,可不得藏起來。」
江渡白了少年書生一眼,沒有說話,心中卻是竊喜不已,將目光落在膝間紙筏上。
借著黃昏的餘光看了起來。
熟悉的字跡,是先生。
熟悉的造句,是蒼月心吟。
這詩是她寫的不假。
也是她寫給先生的,裡面傾訴了濃濃的相思,時隔千年,如常所願,又見先生,再讀此詩,別有意味。
花筏一紙。
寥寥數行。
寫下的是:
人海未見之時,我獨行在這人間,料峭,春醒,驟雨,寒意四起,大雁南飛。
而後,大雪,寒風,斗轉星移,人間酷暑。
才得慕然回首,四目相對。
字裡行間無一歡喜,卻字字歡喜。
心中默讀,偷看先生,江渡眼眶盈盈,覺得似乎還真不錯呢。
當然啦,先生的字,寫的也是極好的。
許輕舟凝望姑娘,輕聲在其耳畔道:「看看背面。」
江渡糊裡糊塗,將一紙竹筏翻轉過來,上面卻是空空如也,什麼也看不到。
江渡輕眉一皺,仰望少年書生,「這——是空的啊。」
許輕舟卻是笑得格外溫柔,柔聲道:「有,你在好好看看。」
江渡將信將疑,看了又看,沉溺於許輕舟的溫柔目光中,木訥的搖了搖頭,視線重新落在紙張中,柔柔道:
「沒看到,還是沒有。」
許輕舟突然轉過了身,雙手搭在了江渡的雙肩上,輕輕的將江渡的身子掰到了自己正面。
江渡糊裡糊塗,心緒混亂,書生的手握住自己的肩時,她並沒有反抗,可是整個身子還是莫名的緊繃了起來。
當她緩緩抬起頭時,對上少年的目光後,長年沙場廝殺的將軍,此時此刻,只剩下兵荒馬亂。
江渡不再躲閃,迎著書生的目光,靜靜仰望。
許輕舟微笑道:「你看不到,我給你念。」
江渡心中小鹿亂撞,痴痴應下。
「嗯~」
許輕舟深邃的眼眸中,春風乍起,滿是溫柔,含情脈脈,輕輕開口。
「終有相見之日,你亦將不再孤行於世,春芽,夏滌,秋籬,冬絨。」
「相思四季,待雁北歸,你我,相遇。」
「緣起。」
「星辰月笠,春秋旖旎。」
「才可白頭相許,永不分離。」
許輕舟的聲音,就像是山谷里清晨的風,輕輕撥開了薄薄的霧,吹進了少女的心底。
眼中的世界,漸漸清晰。
心動,就像風起,稍稍一個念頭,就能吹個千里。
相思泛濫成災後的今日。
少年的眼神,就像是一束光,將江渡包裹,與寒冬的暖陽一樣,暖暖的,很舒服。
姑娘長眉輕戴,似那遠山。
深眸淺紅,蘊出點點星光。
寥寥數語,無一字是愛,卻又無一字不是愛。
千年之前,她將愛寫下。
千年之後,他將愛說出。
千年時光,他們一直都在追尋愛,為此日夜兼程。
書生說,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姑娘說,所愛隔陰陽,陰陽皆可平。
所以。
他們遇見了。
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現在的熱烈,他們用了千年,書生不再逃避,姑娘不再躲閃。
四目相對間,世界萬籟俱靜。
江渡好想哭,不是因為悲傷,應是喜極而泣。
可是,她還是忍住了。
唇齒輕啟,輕聲喚道:「先生~」
許輕舟滾動喉結,亦有些許緊張,溫聲道:「嗯~」
江渡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輕輕掃過,認真的說道:「你好像沒洗臉~」
許輕舟一怔,懵了。
江渡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弱弱道:「這裡,有眼屎。」
尷尬。
莫名的尷尬。
許輕舟趕忙鬆開了姑娘的肩膀,伸手撥弄著眼角,「嗯,真的假的,沒有啊。」
江渡噗呲一聲,笑出了聲,捂著肚子道:「噗呲~騙你的,哈哈哈。」
許輕舟沒好氣的白了江渡一眼,那是又無語又好笑。
「你啊你,是真學壞了~」
江渡抽了抽小鼻子,得意洋洋道:「誰讓你那麼溫柔,都差點把我弄哭了,我要報復你,哼哼~」
「切~」
「先生。」
「咋啦。」
「寫的很好。」
「還行。」
「看來平日裡,沒少給姑娘寫詩吧~」
「你猜~」
「才不想猜呢~」
一個小小的玩笑,開始的尷尬,漸漸一掃而空,兩人之間,那微妙的關係,在不知不覺間變化。
似乎更自然了。
姑娘不再是江小將軍,也不是蒼月君珩,而是當年那個上山的蒼月心吟。
那個姑娘。
有些俏皮,不缺可愛,偶爾搞怪,落落大方,天真燦爛。
許輕舟也不再是那個人間的大先生,上州的忘憂仙,而是山上那個少年郎。
幽默風趣,瀟灑不羈。
二人就這樣坐在城頭,回憶著往昔,津津樂道,像是有說不完的話語。
江渡問了許輕舟很多事情,許輕舟言而不盡,講了很多後來的故事。
黃州的靈河渡。
南海的仙竹林。
劍州的忘憂山。
還有故人,小白,無憂,清衍~~
江渡很喜歡聽,不時呼應,她對書生說,外面那座天下,真有趣,她想去。
許輕舟答應,等以後帶她去。
後來。
夜真的很深了,江渡將腦袋偷偷靠在了許輕舟的肩頭。
「先生,我困了~」
許輕舟說:『那我們回去?』
江渡閉上了眼,腦袋往許輕舟的肩膀上輕輕壓了壓。
「不要,眯一下就好了,我還想在呆久一些。」
許輕舟心猿意馬,魏然不動,溫聲應下。
「好,我陪著你~」
「先生。」
「嗯。」
「有你在,真好!」
許輕舟笑笑,小聲道:
「傻丫頭。」
明月,星河,雪夜,山風。
姑娘和少年,就坐在那城頭上,愣是半夜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