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南山緩緩點頭。
「我站在那裡，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我媽就在我面前哭一樣……」
他微微低著頭，表情有些苦澀。
母親去世才一個月，墳頭就出現這種事，換誰來心裡都不好受。
看到他的第一眼，蘇聞溪就猜到他要問什麼了。
她的聲音平淡冷靜，仿佛見慣了這種事一般。
本來只是孝子解惑的環節，直播間的觀眾們愣是被她的語氣嚇到了。
【我都隱約猜到了，但是主播說出來還是嚇到我了啊！】
【救命啊，我一個人在宿舍，我們燈還壞了，我現在又怕又不敢動！】
【沈家弟弟那種去廢棄工廠被鬼纏上的事我都不怕，就怕提到墳墓這些！
總覺得陰森又安靜，不知道會竄出來什麼，我的心臟受不了！一想到就嚇死了嗚嗚嗚。】
【冒昧問一句，你媽媽是因為什麼去世的啊？】
看到有人問，見南山立刻回答。
「我媽身體一直都不好，她是因為生病去世的。」
彈幕有人害怕他也理解。
如果是別人的故事，他也許也會是彈幕中的一位。
但這是他的媽媽，他急於想要知道，她是不是還有什麼心愿未了？
所以才會用這種引人注意的方式讓他知道。
「你媽媽不是生病去世的。」
聽他說完，蘇聞溪突然來了一句。
見南山驚訝，第一反應就是反駁。
「不可能！我媽她進醫院搶救都好幾回了！」
蘇聞溪反問：「她搶救了三次，但你見到她最後一面了嗎？」
她只是有話問話，實話實說，並沒有任何想要批評他的意思。
但這話確實戳中了見南山心中的痛處。
他老家是農村的，距離他工作的城市要坐三小時高鐵，然後換乘兩個小時的大巴車。
接到他父親打來的電話時，他馬不停蹄往回趕。
但還是沒有趕上見他母親最後一面。
他有些頹喪地坐在田坎邊，只得承認。
「我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面。」
「可是你說我媽不是生病去世是什麼意思？醫院都給我們發過病危通知書了啊！
我媽其實心裡也知道，她沒有多少時間了。
但是最後這段時間，我去看她的時候，她還經常對我笑……」
說到動情處，他抹了把臉，潸然淚下。
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那時的畫面。
彈幕都被他流露出的真情實感感染到了。
【是誰在偷偷掉小珍珠，眼鏡都花了，哦原來是我。】
【這輩子聽不得別人生離死別的事，嗚嗚嗚嗚哭死我了！】
【主播你快說是什麼原因啊，直播間要水漫金山了！】
彈幕再催，蘇聞溪也不急。
等見南山情緒穩定下來後，她才告訴他。
「你媽媽不會說話，而且時常會出現心智殘缺的表現，周圍的人包括你都認為她有智力障礙。」
見南山低著頭沒有否認。
蘇聞溪看了他一眼，繼續說。
「自你記事開始，你媽媽的身體就不好，一直斷斷續續地生病。
你父親對她也不算好，上一輩也嫌棄她沒用。
只有你在家裡的時候，她才過得比較好。
而且你也從未見過你的外公外婆。
都說你媽媽是獨生女，老人家雙雙去世，只剩下她一個人。
你本來想留在老家照顧她，但是你媽媽清醒時也勸你出去，你才去了城裡工作。
她平時幾乎不怎麼笑，但最後生病的這段時間，反而是她笑得最多的時候。」
見南山嗓音有些喑啞。
「每次我去看她的時候，她都會笑著握緊我的手，一直看著我。
我知道她是不想讓我擔心，反過來安慰我，明明她才是生病最難受的那個人。」
「那個時候她看我的眼神，我總覺得，她好像清醒過來了……」
雖然所有人都說她是智障，但有時候他會看到她一個人趴在窗前，看著窗外出神的樣子。
她眼裡偶爾閃過的憂鬱，總會讓他覺得，她其實一直都是清醒的。
他的難過是發自肺腑，即便是蘇聞溪也有些不忍心。
可她瞥了他身後一眼，到底還是說出了事實。
「她不是在安慰你。」
「只是覺得解脫。」
蘇聞溪看著他身後飄在空中的女人，一字一句地轉告。
「她說，她終於擺脫了那個牢籠，現在終於感受到了自由，讓你不要為她難過。」
見南山愣住了，紅著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說什麼？」
「主播你是不是能看到我媽？她是不是在這裡！」
見南山有些激動。
「主播你告訴我，為什麼我媽會說擺脫了牢籠，她又為什麼覺得解脫？」
他此時心裡有十萬個為什麼，任憑他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
蘇聞溪嘆了口氣，還是告訴了他：「你媽媽就在你身邊。」
「至於她為什麼有這個想法——
你仔細想想，從小到大你就沒覺得你家有哪裡奇怪嗎？」
「都說你媽媽智力殘缺，嫁過來後父母也雙亡。
可即便這樣，正常情況下會連一張照片也沒有？」
蘇聞溪連連發問，打得見南山措手不及。
「你見過你媽媽嫁過來之前的照片嗎？」
「你的父親有提到過他和你媽媽結婚前的事？」
「你們家裡三個長輩，有任何人跟你講過你外公外婆那邊的事嗎？」
幾個問題，將見南山直接堵得啞口無言。
可能曾經他有過這種想法。
可是後來，他用他媽媽的智力殘缺將所有疑惑都掩蓋了。
這些問題，他一個都不能回答。
「你沒有。」
蘇聞溪說：「因為這些都是他們刻意隱瞞你的事。」
見南山猛地抬頭，睜大了眼睛，他心裡漸漸有了一個猜想。
並且這種想法越來越強烈。
他深吸一口氣，「你的意思是……」
蘇聞溪點了點頭，目光直視著見南山。
「你的媽媽，是被拐賣來的。」
「她之所以智力殘缺，也是因為當初想要逃跑，被你父親一家人毒打後，用狗鏈拴住關在屋子裡，長年累月的精神折磨造成的。」
「她不會說話，是因為曾經有外村人發現異常，差點被問出實情後，你父親將她毒啞的。」
「你家人想要個兒子，所以在你出生之後，你媽媽的日子好多了許多。」
「生病的那段日子雖然不太好受，但知道自己終於可以擺脫你父親，她心裡是由衷的高興。」
蘇聞溪這段話，給見南山心裡帶來了巨大的衝擊。
那一瞬間無異於五雷轟頂！
連麥的鏡頭裡不見正臉，只剩下嗚咽聲，飄蕩在田野間。
鏡頭不停地晃動著，蘇聞溪垂眸沒再看他。
半晌後，她才聽到他的聲音。
「主播，你可以讓我看看她嗎？」
蘇聞溪點頭，掐了個訣。
見南山只覺得眼前金光一閃。
再睜眼時，他眼前出現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粉裙飄揚，長發飄飄，臉上洋溢著溫柔的淺笑。
是他從未見過的母親年輕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