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會在這樣的大事上置氣不回家呢?
我只是死了才回不來的呀。
終於,蕭牧野似乎看夠了,他神色微動,看向管家,緩緩開口。
「派人去沈家問問她,用這種拙劣伎倆,是不是當本王沒腦子?」
管家身子一抖。
我則是心一抖。
伎倆?
所以他以為我是離家出走回了娘家?
我原本是時常回家,因為母親體弱,又沒有兄弟姊妹,回去照顧是常有的。
「故意將東西丟在山道上,想讓本王拋下冬寧去尋她?不會還買通了山賊,將她擄去了吧?」
我看見管家張了張口,想辯駁卻叫他打斷了:「叫人告訴她,不想當這個王妃,就別回來了!」
我站在他面前,但是幾乎腿軟站不住。
這個男人俊美無濤,說的話怎麼會如此惡毒?
我在他心裡, 居然是一個會用性命來做戲的女人嗎?
他連派人去找一下都沒有,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的我像一個心機深沉的妒婦。
我捂住心口,原來,就算是死了……心也是會疼的。
管家的臉色卻有些遲疑,他斟酌道:「王爺,老奴已經——」
「王爺,」孟冬寧打斷管家的話,她蓋上了蓋頭,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她聲音體貼。
「姐姐既然心情不好,那就多住幾日吧。不然姐姐回來後,也還是會生氣的。」
蕭牧野於是看起來對我更不滿了:「本王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受委屈的到底是孟冬寧還是我?
我忍不住冷笑。
「滾下去,」蕭牧野又對管家開口:「不必問了,本王要她知道,王府的門好出不好進。」
管家張口還想說什麼,我猜他是派人去沈府看過了,發現我並不在沈府。
他想告訴蕭牧野,又被他呵斥:「滾下去!」
我料想蕭牧野是因為在場賓客眾多,他被一個王妃弄得丟了面子,所以惱羞成怒了。
若是死人能發出聲音,一定能聽到我此時冷笑。
是那種荒謬到了一定地步,但卻哭不出來的情緒。
酒過三巡,賓客盡歡。
蕭牧野該去喜房挑蓋頭了。
當初我入王府時,他病的奄奄一息,我們沒有喝過合卺酒,蓋頭也是我自己掀的。
老王妃將我送進門,囑咐我好好伺候便帶上門出去了。
還從外將門拴上,似乎很怕我反悔逃走。
但我怎麼會反悔呢,蕭牧野救我時,騎在高高的馬上,驍勇如天降神兵。
我看的目不轉睛,從此將他奉作我的皎月。
躺在床上的蕭牧野人事不知,嘴裡念著渴,我忙倒了水,一小匙一小匙餵進去。
到了夜半,他又將水全吐了出來。
我親手繡的喜服,他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就弄髒了。
收拾完換了衣衫,我躺在他旁邊,盯著瘦削英俊的側臉,喃喃喚他:「夫君。」
但他應該什麼都不知道。
反觀如今,他與孟冬寧的新婚夜,全然是另一番景象。
「夫君。」
我聽見孟冬寧與我新婚夜時一樣,期待又羞澀地喊他。
而蕭牧野拿著秤桿,挑開蓋頭,露出孟冬寧嬌羞的小臉。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一直跟著蕭牧野,但是我的魂魄只能隨著他飄動。
此刻在他和孟冬寧的新房內,我趴在圓桌上,瞪大雙眼看著床邊的新人。
孟冬寧似乎因為那杯合卺酒醉了,她順勢靠在蕭牧野身上,摟著他的腰,依偎在他懷裡:「我們終於成親了。」
蕭牧野眼中有我沒見過的溫柔,他一下一下撫著孟冬寧的長髮,嘴角還有淡淡的笑意:「嗯,我說過要娶你的。」
很溫馨的場景,卻讓我心口一滯。
原來蕭牧野愛人時,是這樣的!
他原本對我說話也溫和,卻不曾像現在這樣溫柔,好似孟冬寧是他捧在心口都怕摔了的寶貝。
那我是什麼呢?
我也曾叫他夫君。
那時候蕭牧野笑了一下,捏了捏我的鼻子,說:「外頭的人知道成安王妃如此粘人麼?」
在外面,我向來是雷厲風行的性子。
那時候王府一蹶不振,內外都由我打理,性子軟了根本不行。
也有被人欺負的時候,看見蕭牧野就忍不住掉眼淚。
他那時候會小心地將我抱進懷裡,安慰說:「往後都替你打回來。」
所以我怎麼會死心塌地地在王府四年,是因為蕭牧野真的對我好過。
現在,隨著孟冬寧回來,他的好就都還給了她。
我突然待不下去了。
這兩個情濃蜜意的新人,四目相對時,像是立刻就要親吻下去。
親吻,擁抱,接下去就是——
我無法待下去,胸腔里湧上細細密密的疼痛,我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麼喘氣還會疼?
我想從大門出去,可是身體離開這間屋子的瞬間,一股強硬的拉力將我拽回去。
嘗試了幾次,發現不論從哪個方向,我都不能離開蕭牧野十米的距離。
明明沒有身體,我還是疼的渾身顫抖。
——好殘忍啊。
死了還不能離開蕭牧野。
我被抽光了力氣,跌坐在地上,繼續木然地看著那兩個人。
孟冬寧在哭,她說:「當年皇命難為,若不是顧著爹娘的性命,這四年就該是我陪著你。」
其實當年出事,孟家確實是受牽連。
但是這四年,據我所知皇帝早就重新啟用當年的成安王一黨。
孟家也不例外。
若是有心回來,不必等到今日的。
蕭牧野替她拭去眼淚,溫柔又耐心:「都過去了。」
「可我還是好愧疚,當年選了家族放棄了你,不過幸好、幸好有姐姐陪著你,她是個好人,王爺,你喜歡她嗎?」
我痛到麻木的心此刻竟然還會有一絲絲期待。
是啊,我嘔心瀝血付出了四年,就算蕭牧野不是真的喜歡,他曾經會有一絲感動過嗎?
我想知道蕭牧野會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