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這四年裡,蕭牧野可以有很多機會跟我說,他要娶孟冬寧。
那在我還沒到非他不可的時候,為什麼不提和離,為什麼要讓我誤以為他對我有感情呢?
可是蕭牧野卻沒有立刻說話,他沉吟了一會,說:「那時候我還沒能力保護冬寧。」
冬寧,又是冬寧。
原來還是因為孟冬寧。
因為他覺得成安王府還未恢復,孟冬寧回來會受苦,而他捨不得。
「那王妃算什麼?」沐聞舟不愧跟他一起長大,什麼話都敢問。
我也很想,我在蕭牧野那兒,算什麼?
但蕭牧野只是瞥了沐聞舟一眼:「你今日為何對她如此感興趣?」
他的語氣有些冷。
我猜可能是提到我,讓蕭牧野很不爽。
畢竟在他心裡,我是一個設計自己落入賊窩,破壞他娶孟冬寧的女人。
「只是好奇,你說她故意用荷包設計,她看起來不像那種人。」
蕭牧野已經有點生氣:「你根本就不了解她,她若沒有心機,這些年王府的生意到不了這地步。」
我聽到了什麼?
這就是我殫精竭慮一心為他的丈夫,到頭來對我的看法?
我將王府打理成這樣,但他其實是忌憚我的?
可我自問從未在他面前強勢過啊!
我做這些,根本也沒想得到什麼,我只想他能開心而已!
所以他施捨一點好臉色,就夠我死心塌地跟著他。
他對我笑一下,我就為了王府的帳本熬到在桌案前暈倒。
他曾說著急用錢,我就為了一批貨款,被眼紅的對家劫持,差點被凌辱。
額頭因此磕傷,到現在還留著一道疤。
我卻從不敢告訴他。
原來我受的這些都是活該,是我的心機算計!
我多賤呀。
沐聞舟突然嗤笑了一聲:「果真青梅竹馬的情分,跟患難夫妻不一樣,你看孟冬寧的時候覺得她單純?」
哦對,要非用一個詞來形容我與蕭牧野,患難夫妻這個詞確實夠貼切。
我曾經看過一本話本,裡面說有的人就是這樣,可以共苦,但是不能同甘。
苦的時候蕭牧野或許將我當成一條破船上的同伴,四處漏風,我們依靠在一起才能取暖。
可船到了岸,他上岸後自然會將我拋下。
我怎麼能以為我永遠跟他在那條破船上呢?
心口的疼痛已經麻木。
要看清楚自己最愛的人不愛自己,無異於剝掉我的一層皮。
我蹲在地上,懷抱自己的雙膝,淚水打在我的手背上。
——死人居然也有眼淚,雖然只有我自己能看見。
我看見蕭牧野似乎不是很贊同沐聞舟這句話,但是他又不知道怎麼反駁。
猜他心裡應該是覺得將孟冬寧跟我放在一起比,是褻瀆他的小青梅。
「那你打算怎麼辦?」沐聞舟倒了杯茶喝:「王妃的性子,一向眼裡不容沙。」
這個沐聞舟倒是錯了,在孟冬寧這件事上,我根本沒有任何置喙權。
蕭牧野漸漸煩躁了,或許是真的很生氣:「她乖乖回來認錯,這次我便可以不計較。」
我死了,怎麼回來呢?
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我或許真會回到這個王府,跟孟冬寧共享丈夫。
然後漸漸把心熬死了,有個孩子,日子也能過下去。
孩子,最可惜的就是這個孩子。
我盼了無數日夜,終於盼來,可還未來得及顯懷的孩子。
腹部空空如也,蕭牧野你的心,真狠。
「她的性子怕是不容易認錯,何況孟冬寧真的甘願為妾?」
側妃再好聽,也不過是個妾室,生出的孩子是庶出。
蕭牧野這次很果斷:「沈妙緹雖然在外強勢,但很好說話,只需順著哄兩句,冬寧更是懂事。」
我第一次聽他叫我的名字。
令我忍不住怔了怔,因為他從前只叫我王妃。
我叫他王爺,他叫我王妃。
出門應酬時,也曾被打趣過,說我們夫妻野趣。
我從前也以為這是情趣。
可今天我面對太多了,這不過是他隨口一叫而已。
他可以親熱地叫冬寧,可他喊我時,是陌生冷情的沈妙緹三個字。
沐聞舟看了他一眼,喝光了杯中的茶,而後起身要走。
他走前背著蕭牧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的,但是叫了蕭牧野的名字:「阿野,你有分寸就行,若是她不願意共事一夫,念在多年情分上,你放她一馬。」
我沒有想到,竟然是這個向來不苟言笑的將軍替我說了第一句情。
冷了一日的心微微被燙了一下。
而蕭牧野聲音更冷:「你什麼意思?」
沐聞舟沒再說話,開門出去了。
屋裡徒留我們兩人,不對,蕭牧野一人,我一鬼。
我轉頭去看他的臉色,被燭火照亮了,但是有點陰沉。
我是有點害怕他這樣的。
蕭牧野本就是個氣場強大的人。
剛進府的時候,雖然他不常清醒,但我也怕他。
一直到後來,我以為自己對他而言不一樣了,才跟他說過一次:「你不要總板著臉呀,如果不開心可以告訴我。」
但他從沒有告訴過我,我都只能靠猜。
還好後來了解一點了,能順著一些事摸清他的想法。
比如墨盤裡沒有墨汁會不滿。
比如不喜歡竹箋,喜歡宣紙。
比如愛吃辣口的菜,但是姜不喜歡。
比如.....太多了,多到我想起來覺得自己挺傻。
但他此刻在不高興什麼我猜不到。
沐聞舟剛剛說的意思是休妻或者和離,我覺得沒毛病,這樣能給孟冬寧騰位子。
可他看上去又不大樂意。
我猜累了,不想猜了,可我又走不掉。
很奇怪,他坐在位子上發了一會兒呆,居然開始動手收拾桌子。
燭台上落了一堆蠟,像誰的眼淚。
我以為他會回去繼續洞房花燭,畢竟春宵一刻值千金。
但他卻神經地將桌子收拾成我平常擺放的樣子。
——或許我也不是什麼都沒留下,起碼這四年裡,習慣會刻入他的骨子裡。
這個時候他應該是有一點兒想起我了吧。
畢竟我不在了,都沒人幫他收拾桌子了。
蕭牧野,你喪偶了。
沒等我想完,蕭牧野竟然開門出去了。
——他要回孟冬寧那兒了。
我一點兒也不想去,他們親熱的畫面,對我如同凌遲。
可是他去的竟然是我出乎意料的地方。
我們的臥房只需穿過一個迴廊。
主院是他分府後一直住的地方,後來我嫁進來,便也一直住他房裡。
看見熟悉的布置,我有些像回到龜殼,暫時覺得安全。
蕭牧野不知搞什麼,新婚夜不回孟冬寧那,卻回了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