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醒的那一刻,房門又被猛地打開。
我抬頭看見蕭牧野,借著晨曦一點霧藍色的光,看見他一臉煞白。
驚雷已經停了,大雨也停了。
他的視線落在昨夜我摔倒的地方,情緒太深了,我看不懂他在想什麼。
似乎做了噩夢。
我不知道他的夢的內容跟我是否一樣,但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看見我死後的場景。
司珏快步從苑外走來,看見蕭牧野醒著,他一愣:「王爺醒了?」
「有事?」蕭牧野的嗓音格外嘶啞。
「您吩咐的事情已經辦妥,太子連夜離開都城,待上朝後,我們的人進言,公主和親的事,問題不大。」
我從地上爬起來,一步一踉蹌地走過去。
蕭牧野竟然動作這麼快,果然將太子支走了。
就為了將亦芷送去和親,他竟然真的下得去這個狠手!
司珏見他沒說話,催促了一聲:「王爺?」
「昨天除了李夙,還揪出什麼人沒有?」蕭牧野閉了閉眼,他的臉色依舊有點白,在山根處捏了捏。
我知道他這是頭疼了。
或許是做了噩夢所致,他看起來疲憊不堪。
這會知道找李夙了?
我冷笑,李夙出現的這麼湊巧,又如此果斷地自戕,怕是早有人安排好不留活口的。
果然,司珏說:「未曾,王妃出行那日只帶了李夙和另外一個護衛,兩人都已死。」
蕭牧野的表情更可怕了。
「王爺,不如屬下再去沈府探一探吧?」司珏小心地諫言:「王妃她應當不——」
「誰准你為她說話!」蕭牧野厲喝:「李夙若不是得了她的令,怎麼會沖冬寧下手!」
我提起的心又落了下去,心如死灰般,一句辯駁也不想說。
孟冬寧永遠是對的,我是狠心加害的那一方。
「誰都不許找,本王倒要看看,沒了陸亦芷,她還能趾高氣揚多久!」
我已經無所謂他會怎麼看我了,但是亦芷是無辜的!
大周皇帝是個臭名昭著的暴君,亦芷一個女人,他難道不知道會面臨什麼嗎!
如果亦芷出了什麼事,我不會原諒蕭牧野的!
但我的歇斯底里一點威脅作用都沒有。
蕭牧野私自認定亦芷與我同謀,我死了還不夠,他還想害死亦芷。
我現在只能抱希望於皇帝。
亦芷是他的親骨肉,他定然不會讓亦芷去和親的!
但我有一次低估了蕭牧野的手段。
朝堂上,成安王一黨的人,主動提到和親的事。
太子和其他皇子黨的人似乎都沒有反應過來,就連皇帝也呆了一瞬。
「陛下,大周近年來國力漸盛,平樂公主嫁過去,不失為我們雲蒼的福分。」
「是啊陛下,現如今五洲十國,大周為首,若能結親,平樂公主餘生無虞啊。」
「那大周皇帝的前皇后雖然已逝,不過也才二十有八,可謂年少有為。」
最後一個老臣說:「和親是雙贏的事,還請陛下考慮考慮。」
皇帝坐在高位上,似乎在鄭重思考。
他沒有直接拒絕,就說明他動搖了。
「不行,不能將亦芷嫁過去,她不會樂意的,她有心上人了!」
別人不知道,我卻是清楚的。
亦芷的心上人是個文弱書生,去歲剛考了科舉入朝。
品階不夠,所以入不得朝堂。
但這人我見過,是個有抱負有遠見的人。
所以亦芷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去和親!
蕭牧野一直沒說話,就好像這些與他無關似的。
他垂著眸,我只覺得冷。
我不停地反對,口乾舌燥,卻沒有一個人聽見我說話。
還是太子一黨的人站出來反對:「此事茲事體大,太子殿下不會同意的,請陛下三思!」
蕭牧野聽聞,冷冷一笑:「你的意思是,陛下現在做決定,還要徵詢太子的意思了?」
一句話挑撥矛盾。
我竟然不知道蕭牧野在朝堂上是這樣的。
咄咄逼人,曲解人意,卻又激化了矛盾。
這幾年來,皇帝年紀漸長,陸凝也的做事更是暴戾直接。
不僅民間,就連皇帝也對他頗有意見。
尤其是今年,因著成安王一黨與太子一黨的矛盾,許多人都當著皇帝的面,批判陸凝也。
我甚至聽蕭牧野和司珏談話時說,要人去皇帝面前煽風點火,就說陸凝也有篡位的打算。
在這種環境下,皇帝定然會懷疑太子。
果不其然,皇帝掃向太子的人:「朕做不得主麼?」
「陛下——!」
「傳朕的旨意,就賜平樂與大周和親,具體事宜再議。」
蕭牧野得逞地一笑。
我才知道他為什麼會設計將太子支走,他篤定皇帝會答應!
「不可以!不可以!」我狂怒地吼。
可是朝臣紛紛從我身邊散開。
蕭牧野轉身就走,邁出大殿,他似乎在人群中找尋什麼,目光幾經梭巡。
司珏匆匆迎上來:「王爺找什麼?」
「沈銘呢?」他竟直呼我爹的名。
「沈大人....一個月前便告老辭官了,王爺您忘了?」
我爹身體抱恙,一個月我勸他不要再涉朝事好好休養,因此他將官辭了。
這些我同蕭牧野說過的。
只不過我家的事他不過心,當然不會記得。
我更不知道他要找我爹所為何事。
我冷冷一笑,和著臉上的淚痕,定然極丑。
蕭牧野似乎想起來了,他抿著唇,看起來更加陰沉了。
「王爺別生氣,」他的親信上前來,笑嘻嘻地安撫:「今日得償所願,怎麼也該是東宮氣煞才對。」
蕭牧野獰笑:「本王當然開心。」
「是啊是啊,王妃知道您才是雲蒼的主導,定然會反思她站錯了隊。」
蕭牧野面色稍霽:「婦人之仁,目光短淺。」
我渾身發顫地走到他身邊,如果跪下有用的話,我此刻真的想跪下求蕭牧野收手。
在沒有釀成更大的悲劇之前,他能不能住手?
但他從來都不會讓我如意,如果會考慮沈妙緹的感受,那就不是蕭牧野了。
我有時候覺得,我只是蕭牧野養的一條狗,愛寵都算不上。
有一天我掙脫鐵鏈跑了,所以他想造出更為堅固的鐵鏈將我栓回來。
但他不會知道,這些鎖鏈抽出我骨血,讓我一遍遍嘗到了被刮骨的痛苦。
我還在出神,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蕭牧野,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