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回宮,陳貴妃恢復了幾分清明,望向裡間依舊昏迷不醒的人,落下兩行清淚。
「我也不知,只他是我的兒,我這個做母妃的,如何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
周雲縉抿了抿唇,掀開帘子進了裡屋,躺在床上的人緊閉雙眼,除了還有氣息,仿若是個死人。
陳貴妃忙追了進去,一臉緊張的擋在面前,警惕的看著周雲縉,「你幹什麼?」
周雲縉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從袖中掏出一副玄鐵面具,是他之前還是暗衛容朝的時候所戴,最後覆在了床上人的臉上。
「母妃,暗衛容朝為了救我,如今生死未卜,我這個做主子的,應當將他接回府好生照料,以示感恩,您說對嗎?」
陳述眼睛驀然一亮,不住的點頭附和,「二殿下仁善,合該如此。」
陳貴妃則是看著那張玄鐵面具,沉思良久,最後只能忍痛別過臉去。
「他是你嫡親的兄長,你一定要好生照料,我讓司羽跟著過去。」
司羽是陳貴妃身邊的大丫鬟,多年都得力宮女,將她派過來,分明還是信不著周雲縉。
不過周雲縉也不在意,左右人到了他眼皮子底下,便是多了個眼線又如何呢?
「都聽母妃安排。」
陳述在一旁欣慰道:「貴妃娘娘,你瞧二殿下多孝順,便是我家的小子也甚少如此聽話。」
陳貴妃抿唇一言不發,她不是不在意這個兒子,只是跟養在身邊的兒子比,到底還是少了幾分感情。
「時辰不早了,你明日還要趕路,早點回去歇著吧。」
第一次陳貴妃對周雲縉聲音柔和,有了幾分母親的影子,可他已經不稀罕了。
「如此,兒子便告退了,母妃也早些歇著,注意身子。」
陳述臉上含笑,緊跟著跨出一步,「我送送二殿下。」
兩人一同出了營帳,周雲縉看著臉上笑意消散的陳述,率先開了口。
「舅舅與我有話要說?」
陳述眉眼凌厲,目若鷹隼的盯著他,聲音微冷,「二殿下恨貴妃娘娘嗎?」
「恨。」
周雲縉目光毫不避讓,「我母妃不清楚,但舅舅肯定清楚皇家暗衛究竟是如何訓練的,對嗎?」
這話說的陳述無言以對,暗衛選拔本就殘酷,而皇家暗衛則更嚴苛,自六歲開始就要秘密訓練,與虎豹搏鬥,在狼群里廝殺,活下來的不足百分之一。
再之後,便是身心折磨,沒日沒夜的嚴刑拷打,甚至一個月不許合眼,都是為了日後在執行任務失敗時不將主子供出來,這便又去了三分之一。
然後才是最終考驗,所有人關在一起廝殺,十不存一,最後活著出來的人才有資格進入皇家暗衛。
「哪怕當初母妃將我遠遠的扔在一個窮鄉僻壤,我覺得都比曾經暗無天日的囚籠更好。」
周雲縉看著陳述,「舅舅,我能活下來,已然是萬幸,你覺得我能不恨嗎?」
「又或者若我說不恨,舅舅信嗎?」
夜裡寂靜,陳述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母妃當初也是不得已,她又捨不得你,便想出這樣的法子將你留在身邊。」
周雲縉垂眸,一閃而逝的冷光,復又恢復溫和,「所以我恨她,卻又捨不得,畢竟她是我母妃,我只是更羨慕長兄罷了。」
「我也知道舅舅讓我們兩人李代桃僵是為了什麼,我願與舅舅合作,但有一個請求。」
陳述看了周雲縉許久,半信半疑道:「什麼要求?」
「日後我如何對母妃與長兄,還望舅舅不要插手。」
陳述更是不信了,「就這一件?」
周雲縉頷首,「就這一件,我前半生活的那樣苦,總要讓長兄也嘗嘗這種滋味。」
「....」
所以到底還是要弒兄,不過這跟他陳述有什麼關係,他們舅甥之間的感情,一向淺薄,不過都是為了利益。
「我亦有一個要求,只要二殿下點頭,這位子我必會助二殿下奪下來。」
周雲縉抬手,「舅舅請講。」
「我要你求娶芸兒為正妃。」
陳青芸是陳述的幼女,上有兩個長兄,只她一個嫡出么女,陳述視為掌上明珠,讓周雲縉娶她為正妃,日後誕下皇子,不愁周雲縉騙他。
「換一個。」
周雲縉變了臉色,「只此一件事,我無法答應舅舅。」
陳述飽經風霜的臉上,此時眉目凌厲,「本將軍也只有這一個要求,若是二殿下不能答應,便作罷吧。」
周雲縉袖子中的手攥緊了幾分,卻仍舊目光堅定。
「那我只能與舅舅說一聲遺憾了。」
眼見著周雲縉邁步融入月色中,陳述頓時急了,卻依舊站在原地道:「二殿下當真如你母妃所言,喜歡謝青嫵?」
「此事與舅舅並無干係。」
「二殿下可想清楚了,若是你日後能登上那個位子,想要多少女人得不到?」
陳述的話並未讓周雲縉停下腳步,反倒步履更快了幾分,身後的侍衛忙跟上去。
「若是沒有大將軍,二殿下怕是勝算太少了,其實...其實二殿下若是此時答應這門親事,日後再想辦法退了,也是一樣的。」
「如何一樣?」
周雲縉停下腳步看著身側的侍衛,「你是讓我學裴晏?」
侍衛忙後退一步,「自然不是,裴世子如何能與殿下相提並論,您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大計,更何況日後若是您當了太子,誰又敢多說什麼?」
周雲縉斂眉,「此事我不會答應,日後也休要再提。」
旁人他不知曉,但是他卻是知曉謝青嫵的,若他答應娶陳青芸,便是與謝青嫵再無可能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他怎麼可能讓兩人之間再無機會。
現如今就是看誰更耐得住性子,陳述將陳貴妃送進宮中,又為此鋪路這麼多年,甚至怕他們雙生子的秘密被發現要處死長兄。
陳述開口讓他求娶陳青芸不過就是想拿捏他罷了,如今他斷然拒絕,想必陳述才是最急的人。
如此有野心的人,又怎麼會輕易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