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黑暗大陸·目光所到之處（完）
無論如何，來自井底的目光是看不清世界的。
從井底出去，不過是絕大多數人需要邁出的第一步。
當這個過程結束，大概就能看到世界的面貌，以及接觸到那些在刀光拳影之中誕生的怪物。
但傑格不一樣。
他出身於揍敵客家族，在尚未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就已經徹底明白了怪物這個詞語的分量。
他的父親是怪物。
他身後的艾薩克·尼特羅亦是怪物。
唯一不同的是——
他敬重父親，但沒想過要成為一個比父親更強大的暗殺者。
他崇拜尼特羅，但心中存在著一個想要超越尼特羅的念頭。
「我會贏的。」
傑格的眼眸中漸漸浮出鋒芒。
沒有絲毫防守反擊的意思，傑格選擇主動出擊，身體當即如同風中柳條一般搖曳起來。
下一刻。
已經和本能融為一體的步法技巧推動著他的身體，於悄無聲息之間融入清風之中。
沒有氣息，沒有聲響，甚至於沒有半點念力殘留的痕跡……
傑格像是鬼魅一般在斯普迪門的身側顯露出身形。
這般步法的運用，似乎是蘊含了從「發」到「絕」，再從「絕」到「發」的精湛技巧，簡直是有一種曇花一現般的特異美感，更有些許百式觀音的影子。
而這般技巧的綻放，本該作為鋪墊，讓傑格完成一次出彩的進攻。
但——
被傑格選定為目標的敵人……
並不是他以往對陣過的人類。
而是一個能在黑暗大陸生存的魔獸族。
強大的體魄，超乎人類認知的顯現氣量。
這兩點正是斯普迪門作為守門人魔獸所擁有的資本和利器。
又因為在此之前和傑格有過一輪交鋒，所以斯普迪門清楚他和傑格之間存在著何種形式的差距。
根本不用費力去規避來自傑格的攻擊——
因此就算斯普迪門捕捉不到攻擊軌跡，也能將戰鬥主動權牢牢握於手中。
電光火石之間，斯普迪門並未在防守上浪費力氣，任由傑格那變得如同利刃般銳利的手掌刺在自己的太陽穴上。
於是凝實而強大的顯現氣量將傑格的掌刀徹底阻擋在外。
斯普迪門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緊接著他操控著收縮於股間的細長黑色尾巴，似毒蛇出洞般橫掃向身側的傑格。
之所以沒有選擇用雙手反擊，是因為斯普迪門將傑格的防範心理考慮了進去。
在此前提之下，突然動用隱藏於股間的細尾，就能立刻產生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的效果。
換言之——
斯普迪門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結束戰鬥。
因為對於斯普迪門來說，這場戰鬥並非比試，而是狩獵。
在狩獵時尋求一擊斃命，是狩獵者理應給予獵物的恩賜。
正如斯普迪門所預想的那樣，傑格在進攻未果之後，只會將防範重心放在斯普迪門更具威脅的四肢之上。
所以那從斯普迪門身後陡然竄出來的黑影，實在是讓傑格猝不及防。
儘管如此，傑格的「念能力」依舊在這一刻產生了作用。
他在千鈞一髮之際無意識調動顯現氣量回流到即將受擊的位置上。
啪——！
下個瞬間。
似黑蛇般的殘影抽擊在傑格的腰腹之上，驀然震盪出肉眼可見的層層氣浪。
緊隨而至的強大衝擊力直接讓傑格的身軀如同子彈般倒飛出去。
同時傑格還是遠遠低估了斯普迪門這蓄力一擊的威力，以及在進攻未果的間隙之中所回流的顯現氣量，也並不能構築出百分百的防禦陣仗。
所以硬吃這一擊的傑格在瞬息之間受了不輕的內傷，且意識出現了短暫的模糊。
更危險的是——
那施加於傑格身上的衝擊力過於強大，如若不能卸力，或者在落地碰撞之前提前做好防禦措施，那麼緊隨而來的二次傷害極有可能讓他重傷。
甚至於當場死亡。
很顯然，勝負已經在此刻明了。
嗡——
就在這一瞬間，周遭似乎有一陣佛音撫過。
本想追擊的斯普迪門陡然間停下腳步，略微驚愕的看向傑格倒飛過去的方向。
在斯普迪門的注視之下，半空中有一道金光裹住那如同子彈般倒飛出去的傑格。
不等斯普迪門看清那金光真面目時，後者卻是轉瞬即逝，出現得突然，消失得也快。
而落入金光之中的傑格竟然像是瞬間定格一樣，從極動變成了極靜，隨即整個人從半空中徑直落向地面。
咻——
林聶閃身而去，張開雙手穩穩抱住了傑格。
不遠處。
維持著祈禱手勢的尼特羅飛快看了眼被將傑格抱住的林聶，微微點了下頭，旋即目光一轉，看向了站定不動的斯普迪門。
剛才那道金光——
正是尼特羅的百式觀音，在千鈞一髮之際接住了傑格。
斯普迪門沉默之餘迎向尼特羅望過來的目光，想著那轉瞬而逝的金光，以及那極動到極柔之間的技巧體現，心中不由得泛起波瀾。
這個人類……
非比尋常！
僅是一眼的洞悉，斯普迪門就從尼特羅的身上看到一種千錘百鍊過的境界。
「不能有絲毫大意，要更加認真的去對待這個獵物……」
斯普迪門緩緩繃緊腿部肌肉，不含任何雜質的目光死死盯著尼特羅。
對他來說，每一場狩獵都是能夠讓自身變得更強大的機會。
念到此處，斯普迪門的進攻欲望毫無徵兆間飆升到極致，繃緊的腿部猛地踏擊地面。
嘭！
地面迸裂，斯普迪門的身形頃刻扭曲成一道殘影，朝著尼特羅飛射而去。
面對斯普迪門的兇猛攻勢，如今正值巔峰的尼特羅面不改色，但那橫於身前的祈禱手勢已然有所變化。
「百式觀音」
尼特羅那充盈堅韌意味的眼眸深處湧現出耀眼金光，周遭的空氣驟然間有了重量，一尊體態修長的金色觀音在他的身後憑空出現。
與之同時出現的——
是那裹挾著金色流光的所向披靡的掌擊，似是一道貫穿天穹的星芒，以一種避無可避的角度轟擊在斯普迪門的天靈蓋上。
斯普迪門根本無從反應，就被這強勢無比的金色掌擊拍進地底。
那一瞬間，
斯普迪門有生以來明白了「難以置信」這種情緒的由來。
偷渡而來的人類——
已經擁有此等力量了嗎？！
戰圈之外。
林聶神色平靜，仿佛對此一點也不意外。
那個高大的、不著調的男人啊。
在「正事」之上可以給予隊友絕對的安心。
從昏迷和清醒之間中掙脫出來的傑格看向那在半空中殘留下來的道道金光餘韻，眼中流露出複雜，且默默掙開了林聶的手臂。
或許是因為某些毫無意義可言的倔強，傑格無視了來自林聶的關懷目光，拖著重傷之軀站了起來，然後沉默不語看著正被尼特羅暴打的斯普迪門。
敬仰、崇拜——
再超越……
這種事情，做得到嗎？
傑格定定看著場內激烈碰撞的念力。
「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
驀然，腦海中掠過一道聲音。
與此同時。
那隨著斯普迪門出現而消失的不明視線，竟然在此刻又有了存在感。
傑格臉色微微一變，猛地回頭看向。
陡然間的舉動引來了旁邊林聶的疑惑目光。
但傑格沒有理會林聶，瞳孔收縮之際，視野中所有的景象正在如潮水般褪去，很快就剩下了黑暗，以及……
一雙戴著潔白手套的雙手，就那樣靜靜懸在空中，懸在傑格的視線盡頭裡。
不知是不是錯覺，傑格隱約能看到那懸空雙手的中間有一顆像深淵般漆黑深邃的眼珠子。
「幻覺……還是……操作系能力……？」
「是那個魔獸族的能力嗎……」
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傑格頃刻繃緊神經。
那雙憑空出現的白色雙手倏然動起來，竟是用「空氣」搓揉出了一個跟傑格等同大小的黏土人偶。
只是傑格注意到——
那被白色雙手搓揉出來的黏土人偶的五官是黑色空洞的。
且傑格在黏土人偶的空洞眼眶裡感受到了這段時間以來的陰魂不散的不明視線……
源頭不是那個魔獸族，而是眼前這個來歷不明的東西！
「呼……」
少許月光映照的房間內，一道急促的呼聲響起。
傑格從空無一物的床墊上彈起，伸手捂著咚咚作響的胸腔。
「……」
沉默片刻，傑格低頭看向映照在地面上的皎潔月光，視線就這樣循著月光逐步望向窗台，旋即下床走了過去。
站在敞開的窗台面前，傑格一言不發看著遠方夜色之中的樹海。
這裡是枯枯戮山。
揍敵客家族的據點，他的家。
「黑暗大陸……」
傑格目光一抬，看向流光浮動的夜空。
就連他所崇拜敬仰的尼特羅也放棄了探索黑暗大陸。
那麼——
「只要我能在那裡走得更遠……就可以『超越』尼特羅了。」
傑格喃喃自語。
就在傑格話音落下之際，身後的黑暗忽然傳來一下清脆的應答聲。
「埃。」
「嗯？」
傑格猛地回頭。
映入眼帘的是只有一張床的房間，以及一片不存在任何事物的黑暗。
這個房間只有他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