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繼行說過,出了山谷往東三四十里,就是慶國。
寄雲此次逃離的路線,就選在慶國。眼下高繼行在都蘭關和薛濤周旋,暫時應該不能空出手來抓她。
到了慶國,再想辦法聯絡烏玹。
寄雲擔心雲括武等人追上來,不敢休息,一路只趕著雪宵,馬不停蹄跑到太陽將將落山,才看到一個小村落。
她尋了一戶人家,給了一點銀子,主人家給她安排了一間簡陋的小屋。
如今在逃命,能有個暫時安身的地方已是不易。寄雲不挑剔,找主人家要了些水洗漱便睡下,第二天一早便起來趕路。
她要去一個叫東陵縣的地方,那裡離西州近,到了那裡再想辦法給烏玹送消息。
寄雲雖說已經做了男子裝扮,但到底沒有可以保護自己的身手,一人上路還是有些膽怯,幸好路上有去西州的商隊,她跟在商隊後頭,在第二天早晨終於到了東陵縣。
人生地不熟,她先尋一個客棧住下,再去城中一個叫順風樓的地方。
那是烏玹在東陵縣的一個產業,她前些年陪公子來過。
順風樓生意算不上好,她來時,店裡只有稀稀疏疏幾桌客人,夥計靠在櫃檯打盹,寄雲上前,「勞煩,掌柜可在?」
夥計被她吵醒,有點兒不耐煩,罵罵咧咧趕人:「什麼阿貓阿狗都來找掌柜,掌柜豈是你想見就見,去去去,一邊兒要飯去。」
寄雲臉皮薄,被他這麼一吼,臉色有些通紅。只是,這是她唯一能聯繫烏玹的方式,總不能她要回去西州,那只怕一踏進西州地界,就會被高繼行的人發現。
她微斂眉,神色比起先前嚴肅了幾分,「我從西州來,我說了,有事找你們掌柜。」
西州?
夥計聽說她是西州來的,神色便有些微妙,忙收斂方才的不恭,站起身來:「請隨小的來。」
寄雲遲疑,不知是否要跟他去。
夥計見她站著不動,出聲提醒:「走啊。東家已經等候你多時。」
烏玹來了?
寄雲有些驚訝,烏玹就好像知道她要來東陵縣一般,竟早就在這兒等她了!
如今到了這兒,不去也得去。只得跟著夥計去了後院。
夥計將她領到一間廂房前,打開門示意:「進去吧。」
「還不進來?」
烏玹原本是站在窗前,聽到門外的聲音,便知道是她,轉過來身來,懶懶道。
「見過公子。」
寄雲按下心中疑惑,進來躬身行禮。
烏玹眼帶笑意,妖冶的眼眸似乎有一種超乎尋常冷靜的雀躍,搖著手中的骨扇笑了笑,語氣溫和:「還真不能小覷了你。」
寄雲低垂著頭,心中卻是不敢放鬆。
她從都蘭關地界進入慶國,前後不過才兩天半的時間,烏玹竟然連她的逃跑路線都料到。
「坐吧,趕了兩天的路,一定累了吧?」
烏玹語氣親切溫和,仿佛兩人是多年老友,還親自給她斟了一杯茶,示意她坐下說。
寄雲微垂著眼睫,長睫輕閃,遮去眼中的不安和猜測,謝過禮,這才在他對面的圓凳坐下。
她從西州到東陵縣,快馬也要一天。自從山谷出來,一路上鮮少遇上行人,那晚留宿的農人家,是她騎著快馬奔跑一天後才遇到真正有人煙的地方。
她自己都想不明白,烏玹是如何料到她會在東陵縣,一早就在這兒等她。
「喝茶。」
烏玹沒有一開口就問布防圖,反而努努嘴示意寄雲喝茶。
「謝公子。」寄雲心中忐忑,借著喝茶來平復心中的不安。
等喝過兩盞茶,烏玹這才慢悠悠問:「布防圖呢?」
這一刻終於是到了。
寄雲放下茶杯,起身跪下。
這是做什麼?
烏玹眸色一冷,臉色比先前淡了幾分。
寄雲已經不太敢相信烏玹了。阿娘的病,他說過只要自己入侯府,就會請大夫為阿娘治病。
可幾個月過去,阿娘的病毫無起色,還是她另外請了大夫換了藥,阿娘的身子才好轉。
還有小妹的事,他答應過只要她取得高繼行的信任,他就不會為難她的家人。
可他性子陰晴不定,高興的時候就為阿娘請大夫,不高興就將小妹帶走。
這一次,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突然發怒改變主意。
她如今已經得罪高繼行,若是如此輕易就交出布防圖,一旦烏玹反悔,她就一點退路都沒有了。
她只想見到阿娘和小妹,確定她們是否完好。
寄雲跪伏在地,放低姿態求道:「奴婢想見家人,求公子成全。」
烏玹唇角勾出冷意,將手中茶扔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書房中靜得令人心生恐慌。
寄雲身子一顫,卻心一橫沒有因為他的態度而退縮。
她只想確認見家人是否安全。
可寄雲不信任的態度惹惱了烏玹,他冷笑,突然起身扣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眼中顯然燃燒起不耐和憤怒,冷聲道:「我說過,只要你完成任務,自會放你們離開,你不信我?」
寄雲被迫抬頭,下巴因為他的挾制隱隱發疼,眼角也因此溢出眼淚,卻極力穩住心神,抬眼看他:
「公子身份尊貴,想來不會騙奴婢。奴婢已經拿到布防圖,但奴婢沒有自保的能力,唯恐隨身攜帶被人偷了去,來此之前,奴婢已將布防圖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還請公子放心。」
倒是有出息了,竟敢拿這麼重要的東西來要挾他。
烏玹眸色森冷,一臉輕蔑:「所以你這是在威脅我?」
就憑她?自不量力的丫頭。
寄雲分明看到他眼中的殺意,臉色微變,因為害怕,身子止不住輕顫。
卻也知道,即便她真的有這個打算,也不能在烏玹面前承認。
連忙搖頭:「奴婢不敢。奴婢這些日子在軍中提心弔膽,唯一支撐便是家人,此刻就想見家人一面,還請公子成全。」
烏玹眯起眼睛,冰冷的目光緊盯著寄雲,微勾了唇角,似乎在笑她不知天高地厚。
他謀劃多年,不能也不會讓一個女子壞了他的計劃。
任何阻擋他向高繼行尋仇的人,他都會清理乾淨。
她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