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繼行有些不耐煩地睜開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熟悉的臉龐。
他眉心微皺,還有些迷濛的黑眸立時變得冷冽,幾乎是同時間,他本能地出手,扣住那隻作亂的柔荑。
動作迅猛凌厲。
卻在下一瞬怔住。
溫的,不是夢。
真的是她。
他眸光微閃,深黑的眼眸鎖住寄雲,神色疏冷漠然。
「你......醒了?」
寄雲手被他扣得疼了,忍不住微皺了皺眉,卻忽略了手腕的疼痛,語氣中掩藏不住的欣喜。
「你,為什麼會來?」
高繼行唇角勾出冷意,移開目光,默默鬆開她的手。
與她欣喜又小心翼翼的神情相比,他顯然克制了許多。
「我......」
寄雲唇角溢出一絲苦澀,事情變成這樣,他不命人將她拉出去殺了,已是仁慈,她無法苛求他用溫和的態度對她。
「外界都在傳,侯爺重傷,我....」
「所以你來,是想確認我死了沒有?」
高繼行冷笑,強迫自己移開目光,不去看眼前擔憂賠著小心的女子。
「不是的,我......」
寄雲心中刺痛,明知道他的怒氣不是無緣無故而起,只是聽了他的話,眼中的淚無論怎麼都止不住。
她不想他死。
她想他平安活著。
她的眼淚讓人心中憋悶煩躁,高繼行眸光微閃,不客氣地冷笑:「怎麼?還想用你的柔弱嬌怯和眼淚來蒙蔽我嗎?」
不......
寄雲心中苦澀,無助地搖著頭,「我沒有,我只是擔心你。外頭都在傳你重傷不治,命不久矣,我知道後,便馬不停蹄趕回來,我.....只想看你好不好。」
是嗎?
高繼行卻無法再信。
唇角譏諷越來越深濃,「現在你不也看到了,我如今變成這樣,你是不是很滿意?」
寄雲雖然已經做好被他處罰的決定,可面對他的冷嘲熱諷,她只覺得心中仿佛被什麼利器狠狠扎了一下,疼得無法呼吸。
然而,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他恨她,是應該的。
若有辦法可以消除他心中的恨意,可以改變眼前的這一切,她願意去做。
她抹乾淨眼淚,抬眼看向他,眼眸濕潤,眼神卻是誠摯堅定:「我需要做什麼,才能讓你快點好起來?」
殺了她以泄心頭之恨?還是將她下獄,給西州百姓交代?
若她的犧牲可以讓眼前的局勢好轉,她願意。
高繼行神色一冷,錯開目光,唇角譏諷:「憑你?你是可以領兵上陣殺敵,還是可以手提彎弓力克薛濤,救西州百姓免受戰亂之苦?還是出賣色相,讓周國皇帝為了你,主動退兵?」
寄雲眼瞳睜大,眼眶通紅,豆大的淚珠無聲滾了下來。
高繼行冷笑,顯然很是煩躁,狠心轉過臉去,沒有再看她。
寄雲苦澀一笑。
她的確出賣色相,勾引了他。
除了這個,她好像真的什麼都做不了。
她無法上陣殺敵,也無法為西州百姓做什麼。
「我忘了,你也不是全無本事。」高繼行神情冰冷,眼中一絲溫情也無,冷然一笑:
「你孤身闖入軍營,以美色惑我,臨摹了我的布防圖,事後還偽裝成被水沖走,成功迷惑了我的護衛,在我的地界,順利將布防圖送出去。你當真好膽量,一般的男子也未必有你這樣的膽色。」
寄雲無法為自己辯白,因為他說的都沒錯。
高繼行看著眼前沉默不語的女子,心中是憤怒,是焚心蝕骨的痛。
為了她當初離開時的決然。
也恥笑自己這些日子活得像個笑話。
她是真的狠。
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掩去眼底翻湧而起的複雜情緒,冷聲道:「你走吧。」
寄雲沉默,片刻後柔聲道:「等你傷好了,我就走。」
她既然來了,就一定要看到他好起來,才能安心離開。
「相信你也聽到外頭的傳言,武安侯府如今不是安全的地方,我府中應該已經沒有你想要的東西了。」
高繼行頓了下,嗤笑了聲,似是想到什麼,目光突然鎖住她,墨色眼眸凝著晦澀的暗潮,冷聲:「還是說,我府中還有你想要的東西?是什麼?足可以證明我謀逆的證據,還是我的項上人頭?」
他自從醒過來,就一刻不停地嘲諷她,誤解她,寄雲都默默受了,只是若讓他繼續說下去,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承受。
掩去心底苦澀,她抹乾淨臉上的淚,輕輕搖頭,抬眸眼神淡然看他,「都不是,我什麼都不要,我只想你好起來。我會留下來照顧你,直到你完全恢復。到那時候,你若想殺我,我絕無怨言。」
「出去!」
高繼行臉色微變,突然冷聲喝。
他還在養傷,不能如此大動肝火。
寄雲嘴唇動了動,最終卻什麼都沒說,只輕聲應道:「好。我去叫楊嬤嬤進來。」
她屈膝,垂首悄悄退了出去。
外頭楊嬤嬤見她出來,不由得嘆息一聲,忍不住為高繼行辯解:「當看到護衛拿回你被水沖走的衣裳,已是兩天後。」
「當時公子剛從戰場歸來,身上還帶著傷,卻不顧軍醫的勸阻,連夜趕去你出事的河邊。他不信你死了,帶著人里里外外都快將那條河翻出個底朝天,整整一夜都沒合眼。
直到確定你不是被水沖走,他才徹底放下心。這一次的傷也是因著當時沒有及時處理傷口,帶著傷上陣,才讓敵軍有機可乘。」
寄雲眼眶泛紅,她沒想到自己走後,發生了這麼多事。
「你不知道,他不相信你死了......」
楊嬤嬤話還沒說完,剛推門進去的小丫鬟就一聲驚呼:「不好了!侯爺暈過去了!」
楊嬤嬤神色驚變,慌忙跑進去,「快去叫軍醫來!」
小丫鬟應是,忙跑出去喊軍醫。
寄雲突然明白了什麼,怪不得他方才突然變臉趕她出去,許是他知道自己身子支撐不住,不想讓她看到他這副模樣。
想到此處,她的心更疼了。
忙跑過來幫楊嬤嬤將他扶回床上,靠近了才發現,他身上一股濃濃的血腥氣。
他受傷的傳聞早就傳出去,這麼長時間過去,身上竟還泛著新傷一般的血腥氣......
寄雲心頭突然一抖,臉色蒼白,一股不安的感覺涌了上來,「嬤嬤,他身上的傷是不是已經化膿腐爛?」
楊嬤嬤眼眶一紅,轉過身去偷偷抹淚。
軍醫能用的法子全都用了,若傷口繼續化膿腐爛,便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他。
寄雲見她這般,心中更是焦急萬分,聲音有些顫:「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楊嬤嬤強忍著悲痛,輕聲道:「能用的好藥都用了,卻仍無起色,軍醫說,只能靠他自己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