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雲提著一顆心,跟著楊招到了書房。
「雲夫人,請。」
楊招並不進去,替她開門,一臉客氣。
寄雲按下心中不安,朝他微微頷首,這才抬腳走進書房。
「過來為我研墨。」
高繼行抬頭看她一眼,淡聲吩咐。
寄雲心中忐忑,卻不敢多問,安靜站在書桌旁為他磨墨。
「你覺得我的字怎麼樣?」
他突然出聲,問的還是這樣容易讓人誤解的話,寄雲手一抖,硯台上的墨被她潑出去,滴在素淨的紙上。
「慌什麼?」
高繼行並未抬頭,手上書寫的動作也沒有停止,就像閒聊一般問她。
她甚至沒聽出他話里有任何的情緒。
然而他根本不是這樣的人。
兩人相處的時間不多,除了最後在床上,所有的情分加起來,只怕還換不來他這般溫和對待。
如今,他正用著一種幾乎沒用過的溫和語氣,和她說話。
他越是這樣,寄雲越是慌張,心止不住狂跳如擂鼓,後背也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嗯?你覺得我的字怎麼樣?說說看。」
高繼行並未責怪她弄髒紙張,沒等到她回應,抬起眼,深黑的眼眸平靜如靜謐的湖水,耐心等她說話。
不能自己露怯,亂了陣腳。
寄雲努力穩住心神,勉強露出笑意,垂眼柔聲道:「奴婢愚笨,識不得幾個字,不敢妄言。」
高繼行一改往日的疏冷,用了十足的耐心,淡淡道:「沒關係,你說,我不會怪你。」
他越是溫和,寄雲越是心慌。
這不是她認識的高繼行。
猜不透他想做什麼,且寄雲說過自己不識字,怎能點評他的字?
垂著頭,長睫遮去眼中慌亂,她低微到塵埃里,「奴婢惶恐,實在......看不出來。」
房中寂靜,靜得只能聽到兩人的呼吸和心跳。
「很好,以後你就來書房,我教你寫字。」
高繼行沉默半晌,冷嗤出聲,聽不出失望還是生氣,亦或是其他,卻叫寄雲後脊背一陣發涼。
她實在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雖說她眼下也在想方設法取得高繼行信任,但若每天跟他學字,以他的敏銳,她識字,會寫字的事,豈能瞞得過他?
他只怕是已經知道什麼,才會如此試探。
怎麼辦?
寄雲心中惴惴,亂如一團麻。
高繼行見她出神不知在想什麼,眸色驟冷,聲音恢復了往常的冰冷不耐:「怎麼,別人求都求不來的事,你不願意?」
兩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高繼行從下往上,眼眸緊盯著垂頭的嬌媚女子,微眯起眼,凌厲探究:「還是說,你有什麼事瞞著我?嗯?」
也不知是否故意,他拉長了最後的音節,聽起來就像是已經洞悉一切。
在他如此迫人的逼視之下,寄雲的心不受控地快速跳動,幾乎要從喉嚨口跳出來。
只覺得有一隻巨大的手鎖住咽喉,她呼吸加速,快要暈厥的窒息,腿也一陣一陣發軟,幾乎快要站不住。
她咽喉動了下,慌忙移開目光,努力穩住聲音,不至於讓自己顫抖,「......奴婢能得侯爺教導,是奴婢的榮幸。」
高繼行眸色微閃,眼神凌厲,凝著一絲晦澀,緊盯著她。
寄雲不敢對視,垂著頭裝沒看見。
過了片刻,高繼行似乎覺得無趣,淡淡收回目光,嗓音暗啞沉沉:「坐。」
坐.....坐哪兒?
他迫人的視線終於不在自己身上,寄雲長長舒了口氣,同時也反應過來,書桌就一張椅子,讓他坐了,她坐哪兒?
她終究是心中有事,不敢離他太近,思來想去,便要去旁邊搬來圓凳。
「做什麼?」
高繼行掀眼,銳利的目光直視她而來,眼底隱有不耐,蘊染霜雪冷色,已沒有方才的溫和。
「奴婢.....去搬圓凳來。」寄雲彎唇,用笑意掩飾慌張。
星眸盈盈水光閃爍,小巧梨渦若隱若現,不像勾人的妖女,倒像受驚的兔子。
高繼行眸色沉沉冷笑:「昨晚不是挺主動的嗎?怎麼?做了什麼虧心事,連坐上來都不敢?」
這話叫寄雲身子止不住戰慄。
從方才進來,他就極不尋常,難道他已經發現信封被動過?
可他若是發現了什麼,為何不揭穿她?
以他的性子,斷然不會這麼寬容。
千萬不能自己亂了陣腳。
寄雲安慰自己,按下狂跳的心臟,緩緩轉過身,微垂眸溫柔淺笑,「做學生便有做學生的自知之明,奴婢不識幾個字,怕侯爺笑話。」
女子垂著頭,長睫無措輕閃,白膩玉指侷促相纏,卑微又羞愧。
「很好。」高繼行眼底眸色驟暗,嗓音暗滾,莫名凝滯。
下一瞬,寄雲便被他拉著坐在腿上,手中被塞了一支筆。
「那便從『雲』字開始。」
他大掌握住她的手,根本不容她拒絕,強勁有力的手掌包裹著她滑膩白皙的小手,一筆一划教她在紙上寫下「雲」字。
寄雲背後就是他堅實滾燙的胸膛,鼻端是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著木樨香的味道,並不難聞。
他似乎很喜歡木樨香,每次歡/愛,都能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木樨香味。
隨著他靠近,屬於他的氣息將她包裹,昨夜在這裡發生的一幕幕,突然在她腦中閃過。
如今他離她這般近,耳邊是他說話時呼出的溫熱呼吸,她後背發燙僵直,臉頰染了一層淡淡的緋色。
偏偏他全神貫注,竟真的只是教她寫字。
「好好練,若再寫得歪歪扭扭,今晚就不必睡了。」
意識到懷中女子分心,高繼行低沉嗓音里夾雜著一絲嚴厲。
「是。」
寄雲身子輕顫,瞬間就讀懂了他言外之意。
他無論是在府中,還是床上,都是說一不二。
明明每次都是她挑起,到最後,累得求饒的只有她一人。
她不敢再分神,專心照著他的筆跡,一筆一划寫下「雲」字。
「握筆的姿勢不對,重寫。」
高繼行耐心等她寫完,就把墨跡未乾的紙張捲起來,扔在地上,命令她重寫。
寄雲不敢違抗,再次提筆寫下「雲」字。
如此反覆,竟沒有一次合他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