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徐鳴皋、狄洪道、羅季芳、王能、李武等眾兄弟來到方丈室內,只見那非非僧從禪床上起身,竟上前向徐鳴皋稽首行禮,還吩咐侍者看茶,態度可謂恭敬至極。徐鳴皋心中暗自疑惑:「這和尚先前那般傲慢,此刻怎如此恭敬?」
不一會兒,侍者便擺上了素齋。徐鳴皋等人並未多想,只當和尚奉承施主,無非是為了化些緣錢,這在平常不過。誰料,喝了兩杯酒之後,眾人皆感頭重腳輕,東倒西歪,竟齊齊醉倒在地。
原來,這非非僧俗名李龍,乃是寧王的心腹。寧王命他在金山暗中籌備兵馬,以待將來謀逆之用,故而他才如此膽大妄為。寺內建有十層地道,那魚籃觀音殿便是第一道地窟門的關鍵所在。不知有多少美貌女子被其騙入其中。他還令徒弟們四處搜羅,但凡見到標緻女子,便偷盜回來,藏於地窟之中以供其享樂。
昨日,非非僧接到寧王密信,讓他暗中捉拿兇犯。若有與此相符之人前來,便可拿下,解送至行宮。當時已有圖形相貌,全寺的職事僧人皆已看過。所以至剛見了徐鳴皋等人,面貌與畫圖相似,只是少了一人。到了方丈室,他便給非非僧使了個眼色。碰巧那方丈的侍者認得狄洪道,只因寧王到姑蘇開台之時,非非僧曾命這侍者送過禮物至蘇州,故而見過狄洪道,知曉他是副台主。可狄洪道卻未曾留意。況且他被寧王聘請未久,怎會知曉寧王在佛門中暗中籌備兵馬之事。
那非非僧心中暗自盤算:「這幾人正是寧王要捉拿之人,若能將他們擒獲,必是大功一件。」於是,他表面上不動聲色,依舊笑臉相迎,安排素齋招待。但在酒中早已偷偷下了蒙汗藥,那蒙汗藥無色無味,難以察覺。眾人飲酒之時,非非僧還假意殷勤勸酒,讓眾人不知不覺中多飲了幾杯。
不多時,藥效發作,徐鳴皋、狄洪道、羅季芳、王能、李武等人紛紛倒地。非非僧一聲令下,從裡面衝出十來個和尚,皆著短衣窄袖,手持麻繩。兩個和尚服侍一個,將眾人雙手反剪,綁得結結實實。徐鳴皋等一眾兄弟,個個口角流涎,四肢無力,只能眼睜睜地任由他們擺布。徐鳴皋等人皆是英雄豪傑,性情剛烈,自然不肯抵賴。只是那羅季芳不停地大罵「禿驢」。非非僧確認是這些人後,便吩咐將他們關入囚籠。不多時,抬出五具囚籠,把他們一一關入其中。隨後用解藥將他們弄醒,把囚籠推至非非僧面前。
那非非僧高高在上而坐,眾職事僧人分立兩旁。他大聲喝道:「大膽的羅德、徐鶴,犯下如此彌天大罪,竟敢來此送死!分明是天網恢恢,我主洪福齊天,爾等自投羅網。」遂對他們逐一審問。眾兄弟皆是英雄脾性,豪傑胸懷,自是直言不諱。只是羅季芳罵個不停。非非僧見確是這些兇手,便吩咐將他們押往後面牢房看守。
且說,這和尚寺里怎會有牢房?再者,這五具囚籠難道是當夜打造而成?看官您有所不知,那寧王蓄意謀反,這金山寺名義上是寺院,實則是其暗屯兵馬之所。這非非僧名義上是方丈和尚,實則是開國元帥,正因如此,他才如此膽大包天,做出這無法無天之事。莫說囚籠牢房,就是營帳印信,一切違禁之物,樣樣皆有。只待時機成熟起兵,這金山便是大軍營。
話休煩絮,且說次日,非非僧吩咐監寺了凡帶著十個小和尚,將囚籠押解上船,一路護送至姑蘇,獻與王爺發落。那監寺了凡,生得臉如鍋底,力大無窮,善使一條禪杖,有萬夫不當之勇。當下,他領了方丈之命,吩咐小和尚抬著囚籠,提著禪杖,離開寺院,一路來到後山,叫先把囚籠搬至船上。
再說徐慶與楊小舫,來到鎮江住下。尋覓了半日,未見徐鳴皋,二人便商議:「明日我們到金山寺遊玩一番,或許他們就在那裡,也未可知。」
這日,二人登上金山,一路遊覽。只見江中銀浪滔天,波濤滾滾,往來船隻眾多。二人沿著山路信步而行,行至半山,轉過山角,瞧見一座涼亭。二人走入亭中歇息,忽然遠遠望見寺內十來個和尚,扛著四五具囚籠,正往山下走去。
徐慶心中暗覺奇怪:「奇了,這寺院之中,怎會有這等物件?」心中起了疑心,便對楊小舫說道:「我們一同去瞧個究竟,看看究竟是何犯人。」
二人走出涼亭,從斜路飛步下山,藏於樹林之中。徐慶躍上一棵大樹,仔細觀察。只見那些和尚抬著囚籠,從大路經過,後面跟著一個胖大的和尚,提著禪杖,威風凜凜地押著下山。那囚籠之中,正是徐鳴皋等眾人。
徐慶看得真切,不由叫了聲:「幸運!」他迅速從弓壺中取出那張弓,抽出一支鵰翎箭握在手中,搭上弓弦,瞄準後面的胖和尚了凡。徐慶屏氣凝神,雙目如電,將全身的力量貫注於雙臂,弓弦被拉得如同滿月。只聽「嗖」的一聲,那箭如流星般飛射而出,帶著尖銳的破空之聲,當真是百發百中。這一箭正中了凡的後心,箭頭瞬間穿透他的身體,從胸前透出頭來。了凡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便像一座崩塌的山峰,轟然倒地,揚起一陣塵土。
徐慶跳下樹來,與楊小舫各自抽出單刀,如猛虎下山一般飛奔過去。那些扛著囚籠的小和尚正在下船,忽然瞧見了凡倒地,慌忙查看時,只見背上中箭,箭頭從胸前穿出,嚇得手足無措。又見兩位壯士持刀趕來,那氣勢猶如凶神惡煞,嚇得連忙丟棄囚籠,四散奔逃。徐慶和楊小舫身形如電,刀光閃爍,如砍瓜切菜般追殺過去。徐慶手起刀落,一個和尚的頭顱瞬間飛起,鮮血四濺;楊小舫側身一閃,避開一個和尚的攻擊,反手一刀,將那和尚的胳膊斬斷。他們殺得興起,轉眼之間,已斬殺了數個和尚。
先劈開囚籠,將徐鳴皋放出。眾人一起動手,把其餘人也都救了出來,紛紛跳入船中,將船夫斬殺。
那楊小舫還在追殺小和尚,無奈他們四處逃竄,正不知追哪個好,忽聽得徐慶呼喊,便奔至船中,與眾人相見。徐鳴皋說道:「多謝楊兄與三哥相助,救了我等兄弟。只是趕快開船,他們恐怕就要追來了。」王能、李武趕忙去解開纜繩,拉起帆來,船隻如離弦之箭,直奔北門而去。
七位英雄上岸後,一同來到張家客店。徐鳴皋讓人擺上酒肴,為二位接風。酒席間,眾人各自將後續之事詳細述說一番,眾人皆向徐慶、楊小舫道謝。徐慶稱讚狄洪道義氣,王能、李武忠心:「從今往後跳出火坑,免得遺臭萬年,被天下英雄恥笑。況且這寧王,怎可能成就大事?」眾人談笑風生,開懷暢飲。
徐鳴皋提及林蘭英之事,如今已是確鑿無疑,「只是我已答應他們尋回其女兒,怎可失信?況且這和尚如此作惡多端,怎能容忍!還望諸位兄弟相助,將這金山寺的污穢掃蕩乾淨,救那些被陷害的女子重見天日,亦是一樁善舉。」眾人齊聲叫好,個個興奮不已。
楊小舫說道:「只是還需商議如何進入寺中?」羅季芳道:「我們直接從大門殺將進去,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有何難處!」狄洪道笑道:「羅兄說得倒是輕巧,只怕並非如你所言這般容易。」徐鳴皋道:「他向來呆頭呆腦,凡事都愛誇大其詞。你沒瞧見他那房屋,皆是銅牆鐵壁,彎彎曲曲,進去容易,出來難。他們既然為非作歹,屋內豈能沒有埋伏?況且寺中共有千餘和尚。你只看禪堂中那些和尚,個個面目猙獰,身強力壯。那方丈和尚,瞧著就十分厲害。我們須得謹慎行事。」狄洪道道:「今日我們被徐、楊二位兄台救出,寺中必然有所防備,還是夜間翻牆而入為好。」徐慶道:「狄兄所言有理。只是有一點:我們總共七人,是一同進去,還是分頭行動?需得斟酌一番。到了裡面,又在何處相聚?」羅季芳道:「還是分頭進去,也好有個照應。倘若聚在一處,萬一中了奸計,被一網打盡,連收屍的人都沒有。」徐鳴皋怒道:「匹夫!俗話說得好,上廁所還討個吉利,要你來胡言亂語!」楊小舫道:「羅兄之話雖如此,卻也有些道理。」徐鳴皋道:「楊兄不知,這寺中共有一藏房屋,共計五千零四十八間。我們僅七位兄弟,進入其中,猶如大海撈針。況且路徑不熟,怎能約定何處相聚?總之一同進去不妥,分頭進去亦不佳。依小弟之見,我們七人上到屋頂,尋至方丈室,先下去兩人,將這非非僧斬殺,使他們群龍無首,必然慌亂,然後再逐段殺過去。倘若敵不過這惡僧,屋頂之人,或暗中相助,或下來助戰,諸位覺得如何?」眾人齊聲道:「足見徐兄足智多謀,此乃絕妙之策。屋頂與屋內形成犄角之勢,進退皆便利。」眾人商議已定,約定明夜潛入。
且說寺中的小和尚逃回寺中,將此事報與方丈知曉,說囚籠被兩個武士模樣之人劫走,人已下船逃逸,了凡師父中箭身亡。非非僧聽後大怒,問道:「可是山東口音?」小和尚道:「一個是山東口音,一個好似蘇州口音。」非非僧暴跳如雷,罵道:「我就知曉是這兩個孽障!前日清風鎮兄弟那裡,有人逃來報信,說被兩個小子將俺兄弟殺死,將弟媳鮑三娘不知生死,縱火燒了房屋,一家殺了個乾乾淨淨,此仇此恨怎可消弭!」
正是:人防虎,虎亦防人。不知此番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